孔子说,我看见甘棠树就像看见了宗庙,肃然起敬。
从此,古中国的大地上开始有名叫甘棠的村镇山水,也有了叫遗爱的亭阁寺庙。
“行走青弋江”到达太平的这一站是甘棠。甘棠位于黄山北麓、雾山脚下。黄山与雾山之间,方圆数十里的太平盆地,阡陌纵横、沃野平畴,此为坦。赶,《说文解字》释为快走。此地作为驿站适合快马飞奔,聚为市镇适合四围山民赶集,遂成“赶坦”。明代中期,崔氏宗族在赶坦繁衍兴旺,学者文人辈出,嫌“赶坦”不登大雅之堂,取《诗经·周南·甘棠》谐音“甘棠”,沿用至今。
等兴旺发达。
甘棠崔家始于崔喜翁,崔喜翁有两个儿子,长子崔融,次子崔和。家族子孙均为融、和两大房系的后代。为了岁时祭祀先祖,明朝万历年间,集资修建了两大宗祠,一为长房的三甲祠,一为次房的七甲祠。现残存的祠堂就是崔氏长房的三甲祠。祠堂竣工后,时任户部尚书的毕锵,作为甘棠崔氏女婿,为宗祠题写了“唐相后裔”四个大字,制成黑底镏金的匾额,悬挂在祠堂的门厅上。现在这一匾额保存在黄山市文化馆中。
风吹雨打,我们站在空旷残破的三甲祠外,唏嘘不已。
寂寞老街
从满地废弃砖石和垃圾里,走出三甲祠。老街在眼前延伸。
甘棠老街原本是一片河滩沼泽,毗邻的雾山众多山溪汇聚成河,自北向南流经桐山被阻,掉头西向,犹如一轮弯月,故称月湾河。农耕民族傍水而居,崔氏族人从雾山脚下向南拓展,沿河筑堤修坝,建筑房舍,发展到明末,一条东自碧岩关,西至六角楼临河而建1200米的长街基本形成。
青弋江流域我们到过的村镇,多是有着这样一条水流,水边,也势必有着这样一条老街,一座古镇。
现在月湾河流经老街的一段已经埋在街道下面。只在六角楼边以木栏杆围护起一段麻石垒砌的拱起,崔老介绍这是老街水道月湾河的入口。流过老街的月湾河,最终汇入青弋江支流、甘棠浦溪河。
崔老不时提醒我们,脚下哪里是月湾河。这条流过他童年的河流,在记忆里从来不曾消失过。
甘棠老街老是毋庸置疑,残破也是有目共睹。老街有一些特色建筑和自然风貌被人们称为“甘棠十景”:一字桥、二晏坝、三甲祠、四角楼、五马坊、六角楼、七星桥、八亩塘、九步三洞桥、十字街,标记着老街的文化底蕴和建筑遗存。然而时代变迁,风吹雨打,多是名存实亡。
难得看到一两处徽派马头墙伸出来,莫名雀跃着大家的情绪。
历史上的甘棠老街清朝中叶最为繁盛,其时有店铺200余家,市面繁荣。店铺中,以制伞和制笔著称,据史料记载,甘棠生产的纸伞非常有名,当时畅销于徽州、武汉、芜湖、南京等地,民国时期,老街就有伞店几十家。如今的甘棠村史馆,就以甘棠伞作为logo。
老街分为上街头、中街、下街头。上街为行政办公区,行政管理机构均设于此,如区公所、乡公所;中街为作坊加工区,肉铺饭店、水作面坊、特色小吃大都集中于此。上街头和中街都在月湾河南岸;下街头又为河街,以百货经营为主,夹岸店面林立,条石铺搭河面,与南岸石板路合成街面最宽的街道。现在还可以看到,临街的木门很宽敞,上下门框有凹槽,便于商铺早晚上下门板。
崔老边走边指点,依稀能够看出些旧日风貌。街道中间的石板路应该是保存最为完整。有的地方一色红麻石,石头光滑可鉴。崔老介绍,当年人们推着鸡公车(独轮车)在这路上穿行,摩肩接踵。有的地方石头并不是清一色的,一段青灰色,一段赭红色,斑斑驳驳。街道两边矗立着参差不齐、新旧不一的房屋,既有新开发的楼盘,也有低矮破旧的平房,愈发显得老街杂乱无章。
街上没有什么人,偶尔有开着的门,也多不是做生意,坐着摘菜的老妇人或者几个老年男子在打牌。一个老妇人站在街中,看到我们目光停留在她身后,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她家看看。
随着新城区的不断扩大和城市面貌的不断改造,甘棠老街现在已面目全非了。
走在依稀熟悉的石板路上,崔观枝仿佛回到了童年,他指着左手边一家店铺说:“我家原在这里,以前我们家开杂货店,这条街上哪里有什么店我都清楚地记得。”
记得这一切的崔观枝也是位老人了。
当地政府对六角楼、三甲祠等局部历史遗存通过文物部门进行了保护。但是有更多的古建筑正在倾圮消失,连石板路也毁损严重,不要说恢复,保留旧貌都是艰巨的工程。
孑孑巽峰塔
我们沿着老街从西往东走,老街东门出口处背靠牛形山,山上有座塔,叫巽峰塔。
巽峰塔建于清顺治年间,地处甘棠中心的鼓山之巅,但是并不显眼。一是塔身不高,二是被牛形山的林木掩映住。
崔老说,巽峰塔是甘棠崔氏的风水塔。风水塔一般是镇妖驱邪的,但甘棠崔氏建此塔却是“别有用心”。相传,明清时期,甘棠主要有两大姓:一是胡姓,居住在牛形山南面的八亩塘边;一是崔姓,居住在牛形山西北面的月湾河一带。当时,胡姓家族人丁很是兴旺,崔姓家族却呈每况愈下之势。崔姓人认为胡姓压倒了崔姓的气势,于是请来一位风水大师。风水先生察看一番后告诉崔姓,要想抑制胡姓的发展,必须在牛形山上建一座塔以压制胡姓。崔姓族人就在牛形山之上建造了巽峰塔。
说也奇怪,自从这座砖塔建成以后,胡氏家族日渐衰弱,崔氏家族渐渐兴盛起来,逐渐成为声名显赫的望族。崔姓家族的兴旺是否真的与这座塔有着密切的关系?已经不得而知。
巽峰塔建在牛形山顶一块方圆百米的平地上,三层八面,高约十米。塔体空心,塔身洁白。绿树丛中,风景奇特。崔老介绍原来塔下附近建有书屋,供崔氏子弟读书的地方。明嘉靖皇帝誉为“真御史”的甘棠崔氏首位金榜题名者崔涯就曾在此苦读经年。
据太平县志记载:明清两朝,太平全县共考中进士36人,甘棠崔氏一门就高中11人。同时期举人46人,贡生48人,从此甘棠崔氏仕途亨通,光宗耀祖。
也许,兴学重教才是崔氏发达的缘由所在。
甘棠胡姓已衰败,甘棠崔姓也渐渐四散。作为县城的中心区域,很多外来姓氏早已融汇甘棠。甘棠崔家作为一个历史符号,在册页和传说中仍然熠熠生辉。
甘棠老街和青弋江沿岸一路走来的很多老街一样,古老,破败,但是又在勉力地保留着历史的遗存。水迹漫漶的老楼、尘埃遍地的旧居,仿佛会被来自明天的一阵大风刮走,但是明天之后,依然在摇摇欲坠中矗立。
存在不容易,消失也不会只在朝夕。
离开老街,崔老和我们握手作别,我想如果下次有人来甘棠老街,他还会这样热情地不厌其烦地一一介绍,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当年,一次又一次地诉说心中的遗憾和留恋。
有流水的地方,就有生活。这些生活堆积成记忆,让人难以割舍。当这种生活随着社会变化渐渐消失,被另一种生活状态取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耿耿于怀的民间生活的市井情调,根本无法复制再现,今天的所谓保护和修复不过是以逐利为唯一目的的形似,扪心自问,这是崔老要的吗?这是真正的甘棠老街吗?
无论如何不舍,无论不舍中有多少是真情,有的注定会消失,有的注定要放手,即使甘棠得到保护,得到恢复,生活的流水已经一去不回头。这才是真正的沧桑。
八月,响晴的夏日早晨,我们在甘棠老街西段入口处的六角楼广场见到了崔观枝老人。老人家精神矍铄、步履矫健,一开口就说,这条老街以前都是崔家的。赶坦、甘棠都是外人称谓,本地人就叫崔家。听得出来他很骄傲于先人当年的煊赫。
72岁的崔观枝从小在甘棠老街长大,当了20年兵,转业后回到甘棠,12年前从甘棠公安局政委的位置上退休。退休后也没闲着,崔老一方面投身到崔氏历史文化研究当中,一方面成了甘棠老街的第一向导。
依然六角楼
六角楼广场因六角楼而得名。甘棠西镇口,一座三层六角的楼阁拔地而起,这就是甘棠标志性建筑六角楼。
据《太平县志平抄本》记载,“六角楼”是明万历年间邑人崔宪捐资建造,原为八角,名“太宇亭”,楼内供奉魁星菩萨,又称“文昌阁”。后毁于火灾。崇祯四年(1631年),崔氏后人崔应兆重建,因原来的23块浮雕只剩17块,于是改为六角楼。1981年、2001年安徽省文物局和黄山区人民政府拨款大修。
如今的六角楼呈重檐围廊式,高23米,占地67.3平方米。全楼以木构为主,不施斗拱,利用梁头加斜撑承挑檐檩。全楼外观挑角飞檐,渐高渐收。三层楼宇共18条脊檐,饰有麒麟、天狗、天马等瑞兽,翘角处嵌鸱尾,悬有风铃。楼顶立1米多高的葫芦形陶刹。楼门东向。第一层外门为栅栏式,九级石阶,一对石狮守护。栅门两侧嵌“八骏图”青石浮雕。檐角下6根花岗石方柱间嵌有其余15块浮雕,为“雁落平沙”“喜鹊登梅”“松鼠葡萄”等山水人物、花鸟虫鱼内容。六角楼每层楼门均悬有匾额。第一层题“云衢直上”;第二层题“更上一层”;第三层题“拱秀”。可见崔氏先祖对子孙的殷殷厚望。
六角楼以龙头的形式挑起了老街。绕楼而行,我们还是很惊叹它的朴拙精美。隔着一层透明塑料保护层,模糊可见保留完好的石雕,线条流畅,图案古朴,时间和风雨在这里仿佛放慢了脚步。
残破三甲祠
六角楼是甘棠崔家镇守月湾河风水的村口亭,也是风景亭,与老街的庙宇楼台连绵不断,成为一体。甘棠崔氏原是唐朝宰相崔群的后裔。宋末崔群后裔崔寿一迁至太平,崔寿一之孙崔喜翁定居甘棠,在此繁衍生息。崔氏沿袭祖训,崇儒重教,逐渐成为当地望族。崔观枝老人告诉我们,明清时期的甘棠老街所有商铺店家都是崔氏族人开设,外姓人根本无法插足其间,直到清末民初,崔氏一统甘棠的格局才被打破。
崔老的介绍里,有骄傲,也有深深的遗憾和留恋。也许正因此,他执意要领我们去看看甘棠崔氏宗祠三甲祠。
如果不是崔老,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三甲祠。在距六角楼东北侧一箭之地的崔氏宗祠,后为省直粮库,如今已经被保护起来。我们从路边一处窄小的临时小门钻进入,穿过刺鼻的垃圾瓦砾,一座破败的古建筑巍峨轩敞呈现在眼前。
“这一片占地几十亩,包括大祠堂、义学、关帝庙几十个建筑,后陆续被拆除,现在三甲祠就剩四分之一了。”崔观枝说的三甲祠又称“世德堂”,是六角楼古建筑群中建筑面积、规模、气势最宏大的一幢明代建筑。
眼前,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积满灰尘,空气中弥漫着霉烂的气息。但是檐瓦下一字排开的五根冬瓜梁立刻攫住了我们的目光,这一路也看了不少祠堂,无论新旧,三甲祠的冬瓜梁其粗壮规整都堪称翘楚。冬瓜梁架立在粗大的四方石柱上,仿佛力拓千钧撑起高畅的屋宇。大厅里,一根根粗壮的立柱秩序井然地将偌大的厅堂分隔成功能不同的区域。环绕大厅的10根立柱尤其粗壮,须两人合围。所有的间隔壁板都已拆除,38根立柱一览无余。
祠堂前进门厅和后进寝楼已完全拆除,残留的这部分应是祠堂的中进享堂。由于年久失修,也朽烂不堪。厅堂的梁柱总体保存完好,但大量木雕的雀替、梁柁、斜撑等都缺失损毁。从残留的梁柱木雕,我们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祠堂是何等的威严堂皇,崔氏家族当年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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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唐玉霞/文
梅韬/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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