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帘,是生产纸张的重要工具,分为固定式和拆合式,分别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造纸工艺。宣纸的制作必须采用做工更为精细的拆合式纸帘。“将竹帘和抄纸器分离,这种工艺更为复杂,但是抄出来的纸光而不滑、洁白稠密,品质很高。”小岭村干部胡丽君的丈夫从事宣纸销售,多年的耳濡目染让她深谙宣纸制作工艺。
宣纸因其耐老化、不变色、少虫蛀、寿命长等特点,被誉为“千年寿纸”。令人费解的是,宣纸的美名古往今来享誉海内外,但是宣纸纸帘制作工艺却鲜为人知,就连很多论述宣纸造纸工艺的文献,关乎纸帘制作工艺的记载仅有只言片语。“在外人看来,宣纸纸帘是一项很神秘的工艺。”胡丽君说,宣纸帘制作技艺于2017年入选为安徽省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目录,这几年间,纸帘的制作技艺才逐渐走入大众的视野。
其实,作为一门古老的手艺,纸帘一直伴随着宣纸历经了千余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工具与工艺,两者共融共存、相互促进,共同见证了宣纸的兴衰沉浮,也积淀了这一方水土的历史底蕴。
千年寿纸出小岭,这话一点不夸张。这个位于泾县丁家桥镇西北侧的小村子,被誉为宣纸的发祥地。《小岭曹氏族谱》序言中记载:“宋末争攘之际,烽燧四起,避乱忙忙。曹氏钟公八世孙曹大三,由虬川迁泾,来到小岭,分从十三宅,此系山陬,田地稀少,无法耕种,因贻蔡伦术为业,以维生计。”经过几代人不断实践,曹氏后人终于在明代造出了洁白纯净的好纸,因地处宣州,故名宣纸。“以前,小岭十三坑,坑坑有纸槽,户户造纸帘。”胡丽君介绍。
如今,小岭虽无法重现昔日辉煌,但宣纸纸帘制作工艺却在这个村子里一户户、一代代传承下来。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民们依靠祖祖辈辈传授下来的精湛手艺,既经营着自己的生活,也传承着宣纸这个共同的文化遗产。
今年58岁的王宁祥,家住小岭村小岭组,从父辈手上接过纸帘编制手艺后,几十年来,他一直以此为业。每天从清晨到日暮,王宁祥和妻子,加上雇请的一位邻居,三个手艺人坐在院子里,剖篾、抽丝、打帘,分工明确,快速高效。
纸帘竹编技艺繁杂,从选材到剖篾,再到打帘、漆帘,四个环节共有40多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要严丝合缝,其精细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宣纸制作。“凡抄纸帘,用刮磨绝细竹丝编成。”《天工开物》中寥寥十余字的背后,是那道不尽的艰辛和精彩。
纸帘优选苦竹为原材料。“苦竹的竹节长,省时省工,而且味苦,不容易被虫蛀。”王宁祥说,这是祖辈们经过长期验证最终选择的原料,必然有他们的道理。当然,与过往时代不同的是,南陵、金寨等地相继出现了加工竹片的厂商,他们再也不需要像老一辈那样花上几天时间上山砍伐,节省了不少时间和气力。
王宁祥将溪水浸泡后的竹片抖散后平铺在院子里,坐在小马扎上,用一层橡胶垫绑住膝盖,拾起一根竹片,用柴刀在两端竹节处轻轻一砍,将竹片剖成两层。剖去青篾层后,他再用柴刀将黄篾层抵在橡胶垫上,刮去内层,留下更有韧性的中篾层。“这是剖篾。”王宁祥话不多,他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双手上。
半个小时左右,刚刚抱来的一捆竹片全部剖成了篾片。摘下橡胶垫后,王宁祥移来一张木凳——这是他自制的撕篾工具。木凳上放置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木板前段嵌着一把刀片,木板上方压着一块石头,抵住刀片,起到稳固作用。他用右手将篾片一端迅速插入刀片,切割出一段篾条,然后用左手捏住篾条,继续切割下一
段。反复七八次,直到篾片前端分成均等的竹丝,像散开的扇面。随后,王宁祥将木凳旋转90度,把切分后的篾片从一块带锯齿的铁片中捋过,原先的篾片被撕成了七八根粗细相等的竹丝。
整个上午,王宁祥的工作就是剖篾、开篾、撕篾,看似简单反复的几个动作,要想熟练掌握,需要手艺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攒的经验。
“这个篾条有毛边,也不够细,不能打帘。”王宁祥的妻子一边说,一边箍起一把篾条,来到自己的工作台。工作台仍是一张木凳。木凳上镶着一把铁钳,虎口夹着一块钢板,钢板上密密麻麻几十个圆孔。她用左手将篾条尖端插进圆孔,右手用老虎钳夹住冒头的篾条,迅速将篾条抽出圆孔。多余的篾丝被圆孔过滤,抽出的竹丝光滑圆润,像一根根挂面般纤细。“每根竹丝直径2毫米,过一段时间要用螺旋测微器测量一下直径,如果粗了,说明圆孔被撑大,就要重新再打一个孔。”王宁祥的妻子说。
水滴可以穿石,竹丝可以破钢。勤劳的匠人在日常劳作中往往有着惊人的力量,这一点,从钢板上密密麻麻的圆孔足以看出。
纸帘的编织也叫打帘。曹琴方坐在木架前,从竹筒里取出竹丝,左手将竹丝按在木架上,右手手指将每一对木坨子内外两侧互翻,使缠绕在坨子上的丝线交叉,紧紧缠住竹丝。曹琴方是王宁祥家邻居,也是雇工。曹琴方说,打帘是一个细致活,也是一个磨性子的活,一张四尺幅面的纸帘需要上万根竹丝,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现在机器生产的纸帘速度快,但是生产品质好的宣纸,还是要用手工打的帘子。”曹琴方说,他们现在都是为厂家定制纸帘,所以不愁销路,价格也根据纸帘的尺寸而定,从三四千元到上万元不等,一年下来,一家人的收入也比较可观。
日渐晌午,太阳挂过头顶,王宁祥的妻子放下手中的活,忙着做午饭,王宁祥将小马扎往屋檐下挪了挪,继续埋头剖篾。一阵风吹过,织机上悬挂的木坨碰撞在一起,又响起悦耳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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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卫晗慧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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