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家乡中一年水稻生产分为早稻和晚稻,收获的季节是在农历六月和十月。稻谷收获之后,要经过日晒风吹,才能装入稻仓储存。
收割稻子是一件辛苦活,相比,晒稻谷是一件较轻的农活。每次由谁去晒稻谷往往由生产队长说了算。这似乎已成了一种惯例,虽背后有人在嘀咕,却也改变不了下次晒稻谷的人选。
但有一年早稻收割时,队长却宣布,从这一季开始,晒稻谷不再由队里指定,除了生产队男劳力之外,其余的想要参加晒稻谷都可以报名,用抓阄的方式确定最终人选,每季进行一次。他的这一个决定受到了全队社员的欢迎,当然所有符合条件的社员都报名了,其实都是女社员。
抓阄并不奇怪,乡村中好多事都要经过抓阄去进行。连分山芋、分鱼也要抓阄才能分得让大家满意。母亲也报名参加晒稻子的工种。
抓阄的那天,母亲让我和她一起去参加抓阄。抓阄仪式在生产队部举行,由队里的会计员主持,他说了一大堆有关抓阄的规定。忽然,有一个社员举手说:“队长,我怕我的手气不好,我儿子来抓阄行吗?”队长想了一下,说可以的。马上又有人问,那我也回家去叫我儿子来帮我抓阄。到了这个地步,队长只能同意:“不论谁来抓阄都可以,但时间从现在开始半小时后开阄,超过时间不候。”蓦然间,我感到我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我忽然怕辜负母亲的希望。
阄由会计员在每一张相同的小纸上做上记号或不做任何记号。做上记号的写上一个“谷”字,如果有抓到这个字的就是晒谷员了。晒谷员一共有五人。阄按照实际参加人数每人一个,写完之后,会计员当众将阄放进一个大陶瓷碗里面,然后每人伸一只手进碗里抓,抓到之后,交给会计员当众展开,有“谷”字的,当场宣布中标,没有什么记号的就没有抓中。
抓阄开始了。一位大婶抓阄之前,忽然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虽然不知道她说什么,但肯定是叫先祖来保佑她中标,不过她最终没有中标,但她没有离开现场。其实,所有的人都没有离开现场,因为他们都希望看到最后是哪五位幸运者中标。这还有另一层意思,看最后是否每个阄都有人抓去,换句话说,看是否有人做假阄。
现在,已经被人抓去了三个有“谷”字的阄,现场越来越紧张了,又有一位阿婶上场了,她笑眯眯地对身旁的儿子说:“嗯妈(我们这里将母亲称为嗯妈)这次能不能去晒稻谷就看你了。”儿子刚要伸手抓,听到这句话,忽然将手缩回来:“嗯妈,我不敢抓阄了。”而且带有着一点哭音,忽地,跑出了队部。他母亲只好亲自去抓阄,会计员展开一看,宣布:“空白!”“哎哟,要是我儿子抓,肯定中标,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终于轮到母亲去抓阄了。母亲示意我走上前,可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母亲,那个意思很明显,怕我万一抓不到,是否母亲也会责怪我。母亲很慈善地对我笑了笑。我放心地将小手伸进瓷碗里,虽然母亲没有说什么,但我心里明白,我要是抓到有“谷”字的阄,母亲一定很高兴。我将阄交给了会计员,他展开了,面无表情地宣布:“空白!”随即将阄当众展示。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我们下一季再来抓阄。”我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晒谷员并没有想像中那样舒服。每天早上要去翻谷堆覆盖着的稻草或薄膜,因为夜晚怕露水滴在谷堆上,以致今后造成谷粒的干湿不匀,使谷子容易变坏。然后,要对晒谷埕进行打扫,再将谷堆上稻谷均匀地拖散到谷埕上,并对稻谷所带来的稻草杂物什么的进行清理;在中午时分,也是太阳最烈时候,要去稻床进行翻谷,以使稻谷均匀受到太阳光的照射,这个还是要有点敬业精神的。一般晒了两天之后的下午,便要对稻谷进行吹风,使其去掉瘪壳,这个时候,要一簸箕一簸箕地端起来站在高处上扬下,顺风吹。如果有风还好些,没有风,或者一阵有风一阵无,那是要很有耐心的,也意味着要更长的时间劳作。
晒稻子最怕中途天变脸下起雨来。而这个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早稻的晒谷,遇上下雨更是常事。这时,这几位晒谷员就得拼命地抢收晒在埕上的稻谷,将其收成堆,然后用薄膜或稻草进行遮盖住。要是中午的时候下雨,有社员在家歇息,马上可以到晒谷埕上帮忙收谷子,但在开工时间,社员都在田间劳作,等到他们走到稻床时,稻谷早已被雨淋湿了,这又要重新晒谷了,而且有时质量会变的,这要受到队长的批评的,弄不好,还要扣工分。
当年晚稻的时候,生产队进行第二次抓阄当晒谷员,母亲仍然带我到现场参加抓阄。这一次,在几乎要失望的情况下,因为五个“谷”字阄已经有四个中标了,最终我没有让母亲失望,当我抓的阄交给会计员时,他读出了“有‘谷’字,中标!”那一刻,众人发出了一声“这小子的手气真好。”我也感到十分兴奋。那一年,我十岁。
我总在想,母亲带我去参加抓阄,是否仅仅是为了抓阄而抓阄呢?
查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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