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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冬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芜湖日报
庄稼已经收尽,田野里一片空旷。村庄内、河塘旁的树叶落光了,枝桠显得稀稀朗朗,满眼萧疏的景象。从北方吹来的萧萧寒风,一天比一天紧,有时还裹挟着片片雪花。

天冷得要命,鸟的踪影很少见到,连平时满村跑的狗,也冻得不咬一声,蜷缩在草堆下。江南的冬天,没有下雪的光景,天阴冷,大地几乎冻开了坼。好在田间的小麦、油菜种了,菜园的白菜摘了,家里的猪宰了,炒米糖、欢团做了,糯米团子下水缸了,糯米酒也做了。剩下的日子,庄稼人就是过一个凛冽的寒冬。

家家烘火桶,火桶是用稻草编织的,也有木板打制的。里面放一个大口瓦钵或破旧的脸盆,装满燃着阴火的砻糠或稻瘪壳。这时候,把脚伸进火桶,暖和得很。大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话题杂七杂八,没完没了。小孩子闹着要大人呱故事,有的啃着香脆的欢团、炒米糖,有的拿来一两个团子或者山芋,埋进火桶滚烫的灰中,烧熟了吃,喷香。

一二岁的孩子是家中的“惯宝宝”,单独有木制站桶烘火。站桶像个上小下大的圆锥体,里面放了火盆,火盆上有方格子木搭脚。小家伙穿着棉袄,戴着虎头帽,双手放在桶的外面自由活动。这样,大人可以腾出手来做点零活。女人在一旁用顶针箍顶着针纳着鞋底,嗤嗤响。年迈的婆婆手拎一只装着热灰的小瓦火罐,将系在大襟棉袄腰间的篮布围裙往上一盖,靠在门边焐手,或坐在板凳上,把双脚搭在瓦火罐上取暖。爱抹小牌的妇女,约来几个情趣相投的女人,围着小桌子,脚搭火罐,抹得一身劲。

上了年纪的老汉们是歇不住的,因为长年累月做惯了农活,即使天寒地冻,他们除了在家搓草绳、打草鞋、缂麻索,为来年的农事做些准备而外,有时戴着捂住耳朵的黑头帽,腰间扎一根布带,提着粪筐到村里捡猪粪。猪粪是上等的农家肥,捡拾后,倒进自家的粪窖,用来浇菜地;要么堆起来,积少成多,开工后过秤给生产队计工分。农民靠工分分粮油、分稻草过日子。因此,即便是冬闲,老汉们也有自己的盘算,不歇着。

天气越来越冷,连水缸里也结了层薄薄的冰。衣裳、毛巾、抹布拿到塘边,敲碎一大块冰洗了,刚刚放到脸盆里,就冻僵硬了。夜晚睡在被窝里,也觉得没有多少热气。屋外,风呜呜地呼啸,大半夜才消停。第二天,拉开大门一看,嗬!原来昨晚倒下来一场大雪。大地白了,村庄白了,草堆白了,白得刺眼。房前屋后的树枝被压弯了腰,屋顶上的雪有一尺厚。

大地一片静谧。

早起的人开始用铲锹铲掉门前的积雪,住着茅草房的人家,搬出梯子靠在外墙,登上去用竹篙划去屋顶的厚雪,防止屋面压垮。不怕冷的少年们,有的起来在雪地上追着打雪仗,欢叫着;有的拿挖锹铲雪在门前堆雪人;有的在稻场铲出一块空地,用木棍支着竹罩子,在里面撒点稻谷引诱麻雀,等麻雀探头探脑走进罩子,远远地一拉线索,罩住了,就在麻雀的腿上系一根长长的细线,让它飞,飞不远。

寒冬腊月,粮食归仓,加上大多数人家住的是草房,为了提醒大家防火防盗,每年这时候,各自然村都要“打更”,即派人夜间巡逻。打更由各生产队按户头列出名单,每晚排有四户巡夜。打更轮到哪班,名单里的第一户喊其他三户到自己的家里,从晚上六点钟开始打“头更”。其中一人敲打头更锣,每次连着敲两下,走二十米左右敲一下,“当当”的锣声在寒风中传得老远。其他三个人打着灯笼或手电筒跟着,沿本自然村的大街小巷敲打着巡走一遍。每隔一个半小时,出去敲打一次,二更也是敲打二声,三更打三声,这样往下推,一直到鸡叫两遍时才能歇更。歇更后,主家的饭菜已烧好,大家喝酒、吃夜宵,之后睡觉。第二天,主家把打更的名单簿子,交到下一班人家的手里。这样轮流打更,一直到过春节时才结束。也有打“摸更”的,就是只派人夜巡,不打锣,一般是以小村落为主。

雪霁天晴,太阳出来了。虽然早晚还是奇冷,但白天总算风和日暖。趁着天好,有的把棉被捋出来晒一晒;有的从家里搬出板凳,在朝阳的地方坐着“呱古经”;有的手拢着袖子,嘴里叼着纸烟,拉呆看风景。一些耄耋老汉,搬出一把躺椅躺着,闲静少语,把帽沿压得低低的,罩住双眼,享受着这暖洋洋的快乐时光。

傍晚,收冻了,冷。男人为了暖暖身子,叫老婆从水桶里捞几块豆腐,割几块咸肉,加一把咸菜,放进烧木片柴的铁锅内一锅炖。等锅内飘出丝丝的香味,男人在八仙桌上斟上酒,悠闲地把酒杯一捏,咪一口酒,吃一口热菜,感觉是神仙。而他不喝烧酒的女人,受到感染,也把熟米酒温热,直喝得满脸飞红。高兴时,也叫小孩子小喝两口,说冬天的米酒补人呢。

漫长的冬天一天天过去,除夕近了。远近村庄的上空,稀稀拉拉地炸响炮竹的声音,那是孩子们迎接新年的提前燃放。为了干干净净过一个新年,女人动手掸尘,搞卫生;男人趁着晴好天气,抓紧将茅厕、猪笼里的肥料,挑到自家的菜园里。

走出村外,进了菜园,只见地里的蔬菜已是馥青,抬头望田野,油菜、小麦也透出了一抹绿意,心里不由地一颤:冬天将过去,春天要来了!

何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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