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沉在坚冰下,溶在风雪中,禁在溪道底,化作冰凌结在屋檐下,沉浸在一种悄然的冥想之中。
大地上的风,刺骨寒冷。假如下一场雨,气温倒会稍显得暖和些。绵绵细雨,不急、不迫,下下停停,很安静。也许某一刻,会隐约听到室外“滴答滴答”的声音。你打开窗户,看到屋檐下有雨水在一滴一滴地滴,禁不住会生发一句感叹,怎么?下雨了啊!
清晨,几声鸡鸣过后,村里最勤劳的少妇起了床。她洗刷完毕,蹲在灶洞前往里添柴火,一张粉嫩的脸,被柴火炙得红扑扑的。早饭烧好后,她围上丝巾,把棒槌和衣服放在竹篮里,挎起来去大雁塘边洗衣裳。
昨晚下了一场雨,她没有觉得。早上,路上的泥土,被冻得板实得很,干硬、清冷。走在上面像踩在乌龟壳上一样,硬梆梆的,一不小心会崴着脚。田野、林木,目力所及的地方都覆着一层清冷的白霜,像是昨夜下了一场薄雪,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混沌的玉色。大地上的景物,如一幅黑白简笔画,寥寥几笔,轮廓分明。屋檐下结了一排齐展展的冰凌,圆柱形的冰凌悬在屋檐下的一端尖锐无比,如待发的弓弩,在守卫着这个小家。这些,她都见怪不怪了。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玉兰。嫁到这个村不到两年。年中刚和婆婆分了家,之前是小媳妇,现在是当家的女人,更忙了。大清早她男人闷在被窝里发肝火:“井里的水热乎乎的你不用。大冷天的,跑那么远去洗什么衣裳?”女人不认可他的话,说你懂啥?她嫌盆小,挪不开架势。她喜欢到大雁塘边,蹲在一块大石块旁,手挥着棒槌,甩开膀子洗、涤。她说只有这样,衣服才能洗出色涤干净。
村子远远近近几个塘里的水,已经没有水位可言了。村头一个塘,水浅得有时一头牛伸着脖子去吸水都能看到水势在降。离她家大概二百米的样子,有一条河。河道有二米来宽的样子,从高处一直逶迤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尽头。夏天里,河道灌满了水,一路奔涌,水势壮观。可现在,河里流着的一条细水,细得像蚯蚓,有气无力地流着,算是没有断流。她路过村外的一个塘,塘里剩的一汪水,仅能盖住淤泥,塘里的荷叶,枯了败了,卷曲着东倒西歪,塘面像一个未清扫的战场,狼藉一片。
幸好,还有一个大雁塘,也就离村一里路左右的路程。大雁塘连着上游的水库,又是村里的养鱼塘,每逢过节都要起鱼各家分的。所以即使到冬季,仍然蓄着一塘水。村里的女人们,把它当宝贝宠着,一说到这个地方就欢喜。
她走到大雁塘边,看到邻家的婶子已经在那了。来啦!婶子招呼她。来了。她笑盈盈地答。她站到另一个伸在水里的石块上。她把篮子放在一旁,俯下身,握着棒槌垂直往下砸,嘴里有节奏地发着嘿、嘿、嘿的声音,听了有点好笑。冰不厚,轻易就砸开了。她用棒槌把水里的冰块扒拉开,卷起衣袖,伸手往水里摆一摆,水是温的。她拉开架势,衣服浸了水,摊开在上面打上肥皂洗,开始干活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棉袄,像冬天里开着的一朵红艳艳的花,很招人眼。邻家婶子今天穿的一件蓝色的夹袄,上面绣着一个树枝,枝上憩着一个喜鹊。这只喜鹊,在她那韵动的身形下,像是活了,在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嘭、嘭、嘭”棒槌捶击衣服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炸裂,搅动着沉闷的空气,似乎要唤醒大地、村庄和村庄里的人们。
“再过几天就到腊月二十三了。”邻家婶子一边抡起棒槌捶衣服一边说:“家里的衣服被子都要拿出来洗,再没个好天,就只能靠北风吹了。”“年前把坏天气出完,年后就都是好天了。”玉兰一面答一面抬手用袖子擦去溅在脸上的水。她感觉自己都出汗了。
等她们把衣服全涤完,天已经大亮。没有出太阳,又是一个阴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过来一阵风,吹起了玉兰的鬓发,她打了一个哈欠。那刚才为洗衣服破了冰的两片水面,在经过短暂的激情动荡之后,很快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刚才吹过的风,没有能吹起它的涟漪。
冬水,寂寂。它似乎是在思考、沉潜。它是在积蓄一种力量,一种心情,一份期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进行酝酿,酝酿在新春的鞭炮声走远之后,该用怎样一种欢快的姿态,来迎接烂漫的春天。
解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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