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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的记忆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芜湖日报
小时候,很羡慕村里的小伙伴放牛。

每天下午放学后,放牛的小伙伴便匆忙把书包送回家,或背着书包径直来到田头,从犁田收工的大人手中接过牛缰绳,牛顺从地跟着自己的小主人来到沟塘边、堤坡下吃草。小伙伴还与牛一起在塘坝里洗澡嬉水,玩得很开心。看到小伙伴骑在牛背上,在野地里穿行,在河堤上奔走,感到既神气又威风,心里更是痒痒的,如能与他们一样放牛多好啊!让我更感到好奇的是,这种力大无比的大牲畜,怎会心甘情愿地听从于这般孩童?

一天晚上吃饭时,我凑到父亲身边,试探着说:“我家也放一头牛吧!”父亲当时是公社一家社办企业书记,人们都尊称他老书记,在村里也有一定的威信,我想只要父亲开口跟生产队长说,放牛的事一定能成。父亲放下筷子,顿了一下说:“放牛是带有照顾性的,一般将牛安排给那些小孩多、人口多的超支户人家放,生产队每天要给放牛户记工分。”没想到放牛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怪不得放牛的小伙伴兄弟姐妹好几个。从此我便打消了放牛的念头。

当不成放牛娃,并不妨碍我与牛亲近。放学后,我跟在放牛的小伙伴后面,小伙伴巴不得我给他做伴。在田头,犁田的社员放牛收工,小伙伴牵着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牛找草多的地方吃草。半天的辛劳,牛实在太饿了,“呼哧、呼哧”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两只大牛角一晃一晃的,比我张开的双臂还要长。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不时地左右拍打着自己的臀部。我迫不及待地想骑上牛背,小伙伴知道我的心思,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牛吃了好一会草后,做了几遍上牛背的动作示范给我看,接着低声喊道:“低头!”牛果然停止了吃草,低着头,我战战兢兢地两只脚一前一后地踏上牛角,双手紧紧地抓住牛脊梁,“高头

!”随着小伙伴又一喊声,牛抬起了头,把我往上送,我用力一蹬,顺势爬上了牛背,小心地掉转身子,双腿叉开骑在牛背上。虽然坐定了,但心里“嗵嗵”地跳着。随着牛的走动,我半趴在牛背上,生怕掉下来。虽然有些狼狈,但仍然很兴奋,我终于骑上牛背了!

在与小伙伴的相处中,我才明白,牛每天早中晚都要有人看护,如只有一个人,是看护不了的,家里至少得有两三个兄弟姐妹,才能轮流接替看护。他们总是一大早就牵着牛吃草,傍晚才与牛踏着暮色回家,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停歇,小小的年纪,就分担家庭生活的重担了。放牛不是重体力活,队里不会浪费劳力安排成年人去放。放牛工分低,一般只有成人的四成。

犁田打耙等农事,一般由固定的几个社员去做,人们称他们为牛工,牛工都有用牛的经验。有的牛工一边耕作,一边与牛说话:这一阵子大家都很忙,我们都要累几天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犁田,明天要去兰冲,后天再去马场,还有今年早稻收成什么的,牛抖动着两只耳朵,似乎听懂了,一般都听任牛工指挥。

牛的功劳可太大了,我们生产队30多户人家,100多亩田,仅有三四头牛,犁田打耙,样样离不开它们,它们总是听任安排,不停地劳作。正是它们的辛劳,田里才长出好庄稼,给人们带来了丰收的喜悦。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村里开通了有线广播,村头架起了高音喇叭,每天早中晚三次广播。社员们习惯了早中晚按喇叭广播的时间出工、收工。

在一个抢收抢栽的盛夏,一位牛工一边犁田,一边与牛唠叨着。到了中午,他对牛说:“牛啊!这块田剩下不多了,我们再辛苦一会,把它犁完再吃饭吧!”这时村头喇叭突然响了,以往喇叭一响,牛工就会放牛回家,牛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这天,喇叭响了一会,见主人还没有放它的意思,牛脾气来了,一下躺倒在水田里,任凭拉、拽、鞭子抽,就是不起来。僵持了一会,这位牛工只得无奈地解下犁链放牛。

农谚说:知了叫,割早稻;知了飞,堆草堆。早稻收割脱粒后,社员们用心地翻晒稻草,在牛屋旁边小山坡上将稻草堆成一个大草堆。

堆草堆有讲究也要技术,草堆要堆稳当,临风不倒;不能渗水,更不能霉烂变质。我们一群小伙伴也来到现场,帮大人抱草,扶梯,拉绳,跑来跑去。草堆约有两三层楼高,堆脚小,中间粗,顶端尖,浑圆浑圆的。等到冬季来临,野地里的草枯死了,这一大堆稻草,就是村里几头牛度过漫长冬天的饲料,人们称之为牛草。而晚稻草,因质地粗硬,不能用作牛草。

人们常说,老牛怕过冬。牛可是生产队的宝贝。冬天到了,队里就不再让孩子们放牛了,挑选几位岁数大一点的心细老人照看牛。让我高兴的是,我爷爷也是其中的一位。我常与爷爷一同来到草堆旁拽牛草,草堆里的草被压得紧紧的,得使劲往外拽。拽出来的牛草黄中透白,散发出淡淡清香,牛吃得津津有味。爷爷对我说:“畜生靠人,人靠天,我们一定要照看好牛!”一天夜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爷爷坐卧不安,显然,他是担心他的牛,牛冷不冷?牛屋会不会倒塌?说要去看看牛,我也跟在爷爷后面。一出门,风裹着雪往衣领里钻,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我和爷爷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牛屋前,爷爷上下打量牛屋,看到牛屋还很牢固,又打开屋门,用手电照遍屋子,几头牛都安然地躺在里面,爷爷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喂牛草,我们还经常喂一些精饲料。棉籽饼是棉花籽榨油后的留下的油粕,所含能量高,是暖性饲料。生产队买来棉籽饼,我们用锤子将棉籽饼捣碎,提来开水将其泡软,端进牛屋,让牛趁热吃。为了让牛长膘,队里还买来黄豆,提前一天,用水浸泡,使黄豆膨胀发起来,再喂牛。老人们勤出牛粪,用稻壳、干草等垫地面,使牛屋保持干净干爽。

天气晴朗的日子,老人们把牛牵出来,到背风向阳的山坡下晒太阳,让牛走动走动活动筋骨。一天下午,我骑在牛背上往回走,在进牛屋门时,我趴在牛背上没下来,随牛进门,未曾想,门框上的门扣钩住了我的一只鞋口,牛往前走,我在牛背上往后滑动,眼看就要掉下来,我吓出一身汗。恍惚间,牛停下了脚步,顿时,我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牛通人性啊!我缓缓地移动身子,将鞋子松下来,慢慢地从牛背上滑下来。惊魂未定的我到来牛前面,感激地抚摸着牛的前额。

此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高大壮硕的牛,会俯首帖耳听命于那些未成年的孩童,正是放牛的孩童每天看护着它,与之朝夕相处,相互依赖,彼此有了深厚的情感。我也记住了爷爷的话,人一定要照看好牛,因为牛生来就是为了人而活着。

千百年来,中国农村一直靠牛耕作,才描绘出田园诗般的美丽画卷,给人们带来无尽的欢乐。

沈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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