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寒冬,我喜欢在夜晚一个人独坐在露台上,看深邃天空、看长江上往来船只、看都市里远远近近的灯火。最美夕阳西下时,一条河在黄昏明亮起来,两岸的植物暗下去,对岸暮霭升起来,但只是因为距离,如果此刻贴近岸边,夹竹桃或者江滩上的野花柔和而鲜艳,晚霞中它们更静美。
等过于繁华的灯光暗下去,星星多起来;过于嘈杂的市声低下去,虫子叫声从露台月季花丛跳出来。我因独坐而宁静,因宁静而成为自己。如果说我还有些思索,多半是在这样的静坐里。
自从住到弋江区,几乎没有离开过河流,从中江桥头月河新村到中江塔边长江长,再到现在的金域蓝湾,都在水边,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沿着青弋江水路来芜湖上岸时看到的中江塔的模样,古旧的砖身,塔顶上还长着一棵小树。有时我感觉这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故乡,儿时喝青弋江水,现在还是。回老家发现村庄边青弋江面貌有变,因河流改道,陡岸变成浅滩,浅滩成了陡岸,这让我想起不久前去蛟矶庙,住持告诉我原来庙在江心,是江心第一境,现在退至西岸。有个文友说河流会干涸也会丰盈,而河边的人难免会随之搁浅或泅渡。回想自己来芜湖的这几十年,思想与生活也曾搁浅,也曾泅渡,所幸总有出路,总能在迎接江上的云霞明灭中获取力量或宁静。衣食住行也总是走在向上的台阶。沿着河流我遇见的每一个渡口和桥梁,都如同我写给河流的情诗。小时候就喜欢河,希望将来拥河而居,甚至想要塑造河流模样,可后来发现日夜东流的河水里有一条岁月的河,是它把我塑成它想要的模样了,而我对于河流无能为力。我在中年之后发现了自己作为个体格外弱小无力,害怕求人也害怕被人求。但时代和人类有能力改变河流的,仅仅数十年,长江、青弋江不再在梅雨天让芜湖处处淹水,眼下梅子时节家家雨,人们可以轻松欣赏;十里江湾之景胜过上海外滩了,晚饭后散个步总能见到摄影者对景流连。曾几何时老照片记录了整个中山路泡在洪水里的景象,仿佛是昨天粗糙的防洪墙还隔开了人们亲水的欲望,少年时代求学时常要乘坐的轮渡船也成了记忆。人生从过往到现在,其实不远,就像长江的左岸和右岸只有一座三桥的距离。
自从滨江而居,有了高楼的大露台,我觉得离天近了,我开始关注头顶的天空,也有更多机会亲近长江了。我关注每一天落日,每个黄昏长江都明亮起来,和西天的云霞互动,我甚至想过要在露台坚持记录一年的长江落日。当然实际上没做到。但我变得更喜欢长江了。“你坦腹在大地上,让每一条细流都有自己的水路,让每一只木船都有自己的守候。”这是文友写的,但更像我赞美长江的私语。“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这样的诗意站在露台只是纪实而已。
衣食住行,住是重头。人类居住,从洞穴到华屋的变迁,折射的是人类文明进程,也可以说是人类文明史。进步是当然的,天地之差的。但不可忽视眼下居高不下的房价,却也绑架了一些年轻人的生活与梦想,在大都市居有定所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房价老是涨,一个青年哀叹:人生啊人生,落叶追逐着落叶,雨点敲打着雨点。房价一涨我一年又白干了!这让闻者心酸。好在国家也关注到了,明确指示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炒的。多地各种配套兼租公寓出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定会在我们新时代到来的。
经历了寒来暑往,经历得意失望的辗转,经历了乡村都市,沿着河流,人生之感慨是慢慢叠加来的。有时坐在露台喝茶,面对在此改道转折的大江,日夜不舍川流不息,总有写诗的冲动,但一想到古往今来大河收到的诗人礼赞太多了,真不差我那一首,就安静下来,眯眼再看看满江晚霞,看看来来往往的船只,回到书房写毛笔字,写的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是王维的吧?
荆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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