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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肉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芜湖日报
在队里吃二轮派饭后,队里帮我造三间瓦屋,打两口灶,添置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往日一日三餐,甩手甩腿去吃饭,丢下碗筷,抹嘴就溜的好日子到头了,得单独生火做饭。

头一天,生火烧早饭,是起床后做完早饭工。人才回,在灶前灶上忙得不可开交。姚家排行老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刚蒸的咸肉,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怯怯地看着我:“下放的,队里没派我饭,是照顾家没女人,我呀,心口老是憋得慌。今儿你开伙,送碗咸肉过来。”说着将碗轻轻地撂在灶台上,倒退几步转身走了。

漠然地瞪着远去的姚家老幺,连声谢字,我也没说。

打从别人那里得知把姚家老幺的一二,就从心里厌恶这人,平日里也懒得搭理。四十多岁的姚家老幺,也曾风光过,当过兵,复员回来还当过大队民兵营长,娶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谁知沾上赌,接着就嗜赌成性,变卖家里所有家当,还欠下一屁股搭两胯子赌债。要债的人,日追夜堵,人像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民兵营长撤了,女人带着一岁的儿子跳下漳河。如今他与早逝的三哥三嫂丢下的儿子,窝在队里最矮最破的草屋里,叔侄俩相依为命有十来年。

嘿,别看这姚家老幺人邋里邋遢,这碗里咸肉,还真一块块清丝丝,油光锃亮。脸往上一凑,一股久违的肉香钻进鼻孔。刚做早上工回来,肚子饿得老早就“咕咕”地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这碗咸肉,狼吞虎咽似的,二碗半生半熟米饭下肚。

到了晚上,姚家老幺侄子根木子串门来,开口就嚷:“我家小大大送的那咸肉,吃得过瘾快活吧?”我迷惑地瞪着他,你没吃?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还是前二天啃过两块骨头。我心头掠过一丝苦涩与感动,善良的乡下人,在这清寒困顿的日子里,将最好的,也是自己舍不得吃的,慷慨大方地送给我,一个没丝毫关系的人。

忙端出还剩几块咸肉的碗,说全归你。根木子呆望着我,迟迟不肯接。嗫嚅着:“真、真的让给我吃?”我肯定地点点头。根木子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搛起咸肉,一边细嚼慢咽美滋滋地嚼着,一边嘀咕着:“好肉,都是好肉,没骨头。”末了,根木子还将两个手指,用嘴吮吸几下,又伸出舌头,反复舔着外嘴唇。

我实在弄不懂,他叔侄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家里还会有这咸肉稀罕之物。

根木子凑到我面前,说这是他家养的两个月的小猪,得病死了。他小大大舍不得扔,将猪毛刮刮,用盐腌起来晒干。

哪,是这肉!我大吃一惊。霎时,一阵恶心。胃,翻江倒海,接着又呕又吐。最后差不离连胆都吐没了,可心里还想再呕吐。

根木子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边拍打我后背,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事的、我、我和小大大都吃了,都、都不痛不痒、不、不屙不吐……”

后来,根木子告我,说他小大大对队里没派饭,一直惴惴不安。当得知我过几天单独开火。急得在家里团团乱转,总想送些吃的喝的。最后盯上挂在屋梁上腌渍的咸肉。偷偷地割下两块蒸吃了,三天后,又蒸两块让根木子吃了,这才放心地割下一碗好的肉块,蒸下几遍送来。剩下的全是鸡零狗碎,挂在房梁上。一块也不许根木子动,说是留着过大年。

那晚,根木子没回家,说是不放心。困了,就扒在床沿打个盹。隔一会,他不是问我心里,还难不难受,就倒来开水,吹凉些让我喝下。

本来想,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姚家老幺,大骂干嘛给我吃这,得病死的猪肉。甚至还想拳打脚踢,揍他一顿,消消心头怨恨。在那漫漫长夜里,我咀嚼着根木子的叙述,他小大大先是本人试吃,再让根木子试吃,过几天,反复放在饭锅里蒸,才送给自己。一股脑的恼怒,也慢慢地消退,转而是感动……

天大丝亮,要出早工。根木子嗫嚅着:“下放的,要打要骂,对着我。求求你,不去找我小大大。小大大真得找不出东西送你。”就在这时,早工哨子响起来。望着根木子一双乞求的目光,泪眼蒙眬地一把抱着他:“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好了,走,上早工!”

根木子破涕一笑,脸红得像早晨的火烧云一样,欢天喜地地窜出门。

程自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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