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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芜湖日报
胡适曾有本口述自传,开篇第一句便是:“我是安徽徽州人。”

漂泊在外,对故土的思念,胡适如此表达出了最为简洁深刻的情绪,既是地理的概念更具人文内涵。而在这本自传中,绩溪的人情风物、商贾行旅等都得以呈现,惟很少提及美食。私下寻忖,像胡适这样五四新文化运动扛大旗者,做学问引导思潮才是正经事。读《文学改良刍议》就折服于其划时代般地石破天惊,一代文化大师就此在万千学子心中高高耸立,那庖厨之烟熏火燎远非君子所为,自然要远离的。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胡适也好像没有写过与吃有关的文章。但上次单位疗养去徽州,在酒店翻菜单时竟然有道“胡适一品锅”,问其来历,服务员说“胡适一生最爱吃这道菜”。“最爱吃”三字,足以体现味道的真谛。铁锅架上,见自上而下铺好食材,一圈吃下来,底层是笋衣、莴笋、萝卜,再依次为猪肉、豆腐泡嵌肉、蛋饺、红烧鸡块、油豆腐、菠菜等,如此繁复而食不厌精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不过,胡适与这道家乡美食的美谈,应该源自其太太江冬秀。据说江冬秀做得一手徽菜美食,尤其擅长一品锅。这位精明的徽州女人,虽无与郎君比翼双飞的学识,也无红袖添香般的才情,但她似乎明白,留不住男人的心,就一定要留住男人的胃,再用上一些撒泼手段,文人胡适学问之余也只剩吃“一品锅”的念想了。好在是故乡的味道,权可当作冲淡思念表妹曹诚英的慰藉,可这才是郎情妾意。

不过,在徽州,如一品锅这样的烹制之法,皆因就地取材长期形成,是老百姓的智慧。我想一品锅能成为徽州代表性美食,是蹭了胡适大文人的“热度”。纵观古今,美食就应该属于文人们标配或者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味蕾之间有时也不完全是口腹之欲。“夫礼之初,始诸饮食”,这是《礼记·礼运》的记载,可见在西汉,文人士大夫们连吃饭也要讲规矩,更是礼仪。不过那时百姓的食物粗鄙,寻常味道,却发明了可圈可点的卤水点豆腐。而文人士大夫们则不同了,去翻翻汉魏南北朝期间所著的《齐民要术》《食珍录》《食经》《食馔次第法》等与饮食有关的书,就明了拥有生产资料的多寡直接决定着生活品质,看看他们既享口福之美食的大快朵颐,又著书立说升华致精神的高度。

孔子也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几乎成为美食的纲领,更是中华美食绵延几千年的魂。他还说不能一次进食太多,不能进食过多的肉类菜肴;肉食应该蘸着酱吃,且不同的肉要搭配不同的酱。这是多讲究啊,那“不同的酱”就有不同的味道。孔子不愧是伟大的老师而不是厨师,因为他把形而上与形而下的问题全解决了。而有时美食真不仅是为了吃饱或吃出花样那样简单,也会承载一些意识形态的伪装。五代南唐画师顾闳中画了幅《韩熙载夜宴图》,表现的是身为南唐名臣兼文学家韩熙载放浪形骸的夜生活。夜生活当然少不了美女与美食,韩熙载就是用这些奢靡的生活传达出意志消沉的假象,韬光养晦于国势衰微的险境中。失望的后主李煜又能说什么呢;臣子颓废,美食何错?

而文人与美食真正能浑然一体的,非苏轼莫属。谪居黄冈,面对猪多肉贱的百姓苦,一款“东坡肉”,让他成为商标与专利的独享者,且又改善了民生。宋代人周紫芝,在《竹坡诗话》中记载:“东坡性喜嗜猪,在黄冈时,尝戏作《食猪肉诗》云:‘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这段东坡肉的“软文”言简意赅,可谓苏轼对于美味追求的自我创造与高度提炼,亦早已成为美食的文化符号。

苏轼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和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在他的履历中应该是清晰的一横一竖的交织——横,是高贵的人文精神;竖,是俯身生活的情趣。他对待美食的态度远比西晋张季隐高级,一款“东坡肉”浓缩了入世济苍生百折不挠的人文传统,而一次“莼鲈之思”的退避却毁了文人傲然的风骨。

美食,何止是食物的味道,更是文人情怀该有的味道。

吴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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