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这几天才开始降温,于是一件件地往身上加衣服。清晨出门,不再像以前一样昂首挺胸了,总会先急忙裹一裹身上的衣服,仿佛唯如此才能抵御寒冷般。其实,温度远没有低到这种程度,只是入冬以来的温度一直很高,这几天才开始冷一点,便有了这样的错觉。天冷了,便有了冬的意味了,心里反倒踏实一些,也对温暖的日子有了一些怀念。
天气稍冷,更宜于夜读。晚上,翻林洪的《山家清供》,拔霞供条下云:“向游武夷六曲,访止止师,遇雪天,得一兔,无庖人可制。师云:‘山间只用薄枇、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候汤响,一杯后,各分以筋,令自夹入汤摆熟,啖之。乃随意,各以汁供。’因用其法,不独易行,且有团栾热暖之乐。越五六年,来京师,乃复于杨泳斋伯岩席上见此。恍然去武夷,如隔一世。”兔肉火锅的这种吃法,没有尝试过,但我特别喜欢大家围坐在火锅周围的热闹。
北宋的林洪对雪天的一味兔肉火锅记忆深刻,乃至数年之后仍念念不忘,也算是难得。而唐朝诗人白居易,在一个将要下雪的冬日,想起好友刘禹铜,写下了《问刘十九》一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有人认为这只是一首诗,也有人说,这是白居易写给刘禹铜的一纸便函,是诗,或是便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人之间这份难得的情谊。而我倒更希望这是一封未曾封口的便函,诗人见景生情而作,写好后,急急地差童子送去。童子出了门,诗人便踯躅门前,在等待着朋友的到来,多好啊。此时,新酒已成,红泥小火炉上炖着一锅肉或菜,也许正咕嘟着呢,屋外天寒欲雪,白居易多么想快点和好友刘禹铜一起围炉而坐,把酒畅叙,这样的场景,极温暖,也极有情味。
汪曾祺在《冬天》一文里写道:“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冬天,我们家也会将门窗修理好,关紧,大概也觉得这样严实、安适一些,心里也会觉得踏实一些。而在冬天的傍晚,我家堂屋的桌上总会放着一个红泥火炉的火锅,炉里烧着木炭,锅里多半是一锅豆腐青菜,也有少量的肉,慢慢地炖着,热气从锅盖的边缘不停地冒出来,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温暖而有情味。天冷的时候,从外面的雨雪风寒中走进屋,看到桌上的火锅,心里会瞬间涌上一股暖意来,那是足以温暖一个冬天的。现在,我每次看到那种红泥炉烧木炭的火锅,心里总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虽然锅里的菜比以前丰富多了,我再也不可能从那只锅里尝到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了,但那个红泥小火炉足以温暖我的冬日记忆。
记忆最深的火锅,是在一位朋友的外公家。朋友的外公年迈独居,朋友经常去陪他。有一次下雪,朋友让我陪他去,正好也没什么事情,便和朋友一起去了。朋友的外公住在一处老旧的居民小区里,是两间平房,门前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放下一只小方桌、几盆花后,便显得有些拥挤了。屋子很暗,也很小,靠墙的桌上有一个火锅,红泥炭火的小火锅,锅里放了些什么看不清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我皱了皱眉,朋友大概发现了我略显奇怪的表情,便跟我说,这是火锅的味道。他说他外公的火锅,是真正的老火锅,里面有腌的酸菜、烂萝卜、豆腐和肉,还可以加一些青菜、蘑菇之类放里面烫。晚饭时,我尝了尝,却是香浓而味永的。
透过火锅上的热气,我看着屋外纷纷飘扬的雪花,它们落在檐上,随即便融化了,滴滴雪水从檐前落下来,院子里的花盆上已经积了一些白白的雪,怯生生的样子。我在想,这便是冬天里我们需要的保护和安稳吧,那是一只火锅的温暖,是一个家的温暖,也是一个冬天的温暖。
2021-01-07
00:00:00:010515280300一锅暖冬/enpproperty-->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