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

我们这一辈人的记忆里，在盛夏时候，估计是纳凉方式最多的。例说如下：有胆大赤条在塘涧戏水者；有屋厅卧榻看书揺扇者；也有不畏暑热，隐于树荫下玩泥者，当然还有那时家境较好者，骆驼台扇吹出来的是左邻右舍孩童们艳羡的凉风。于我而言，自小时，蹲在沟浍田塍旁，不顾烈日，填坝蓄蝌蚪和小虾，算得消暑了；再大一些，守着电风扇吃西瓜，也算得消暑了。而记忆中稍显深刻并有些另类的消暑，还属那一场农忙。

初二的暑假，在经历一学年失败的学习体验后，父亲决定寓教于行，联系了远在群山大湖边的小姑家，让我过去待一阵子，体验一次特殊的“消暑”。

对于热，我是无所畏惧的，喜欢运动的我，三伏天照样在球场上奔跑，更何况是回到有山有水有玩伴的乡下。不就是要帮小姑家做点农活吗，这点事应该不至于难倒我们这些嘴角刚冒出胡须的雄性人群。准备放开手脚干一番事情，证明给父亲看看。

小姑却并不着急，像以往一样每天用家乡的美食款待着我。而我除了玩还是玩，由表哥陪着，山头水涧、田间树上，玩的不亦乐乎。作为一个城里的中学生，身手比不上表哥的敏捷，几番下来，对那流水淙淙的涧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是从山里蜿蜒而下的几汩溪流，在山脚下汇聚而成的河沟，最终注入枫沙湖，涧水清澈，涧滩上卵石遍布，大者可供人躺卧，小者形如雀卵。溪流中半露的卵石下面，往往都会藏匿许多蟹虾之类的甲壳生物。我不会游泳，涧沟里没膝的浅水窝，成了我们最好的消暑戏耍之佳境。还有在卵石下捉的小石蟹，用竹篓子装着，带回去裹面油炸，就是当时最美味的食品。

玩过吃过，时间很快就到了农忙时段。被称为“双抢”

的农事，意为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全村老小齐上阵，赶在八月前收种结束，以保证庄稼收成。而我要参与的就是这个农忙。

从割稻子开始，意气满满的我，看小姑他们身后轻轻松松就是一片倒伏的稻子，也赤脚上阵，有样学样，接过镰刀就干。在小姑的嘱咐声中，才发现形似弯月的镰刀刃口锋利，反射着烈日的耀眼光芒，在我拙笨的动作下，更显得铁气森森，割完几把水稻，汗水已迷住了眼睛，胡乱用衣角擦了一把，却是擦了一脸的稻草屑，眼睛彻底看不见了。最终我从稻田里心有不甘地撤出。用田沟的水清洗手脚时，差点跳了起来，原以为脚脖子上有块泥，用手一捋，竟然是蚂蝗，强忍着惊叫的冲动，硬是把蚂蝗拽掉了。

割稻子不行，那就挑稻子。那时小姑家的田地离大路有一段距离，稻子要挑到路边，上板车，再拖回家。于是，自信心满满的我不顾小姑父的劝说，抢过他那一担，起身要走，却不知在他肩头举重若轻的稻子，在我这儿，差点憋岔气，才担上肩枕，为了彰显男子汉的气概，晃悠着就迈开腿。结局可以料到，肩膀、腰背酸痛的我，没能走出邻家田埂，就连人带稻子歪倒在邻家的水沟里……

助农体验的彻底失败，也掩盖了前些天河涧戏水捉蟹的开心，我郁闷至极，但心里还是想做点什么，不想让小姑和父亲看扁了。在表哥提议下，我决定随他上山砍柴。日上三竿，我俩沿溪流走过大片田地，到了山脚下，看我准备往山路上走，表哥喊住了我，挥手让我跟他后面。那哪里是走路，分别是爬行，而且是哪儿灌木深就往哪儿钻，我一直紧跟表哥，在这大山里我可不想走丢。不知爬了多久，大概表哥觉得这里的柴火棍经烧，就招呼我开始砍了。

这一回，我不再逞能了，老老实实接过表哥砍下的柴火，在空地上捆扎，虽然两捆柴火捆的松松垮垮，也将就着吧。从灌木丛里把柴火拖出来，着实让我精疲力尽，歇息好一阵子，等表哥钻出来，我俩一人一担柴火，才下山回家。

柴火比稻子轻多了，但就这样，一天后，我的肩膀率先开始脱皮，然后是后背和胳膊。前几日的暴晒还带来了辐射红，全身裸露处都是脱皮后的绯红。

这是一次特殊的消暑体验。对我来说，很痛也很感慨。就人生而言，非痛不可以使人成长，而其中如青枣般酸涩的味道，更是少年仅有，也为岁月注足醪糟，让生活慢慢体会甘甜。

2019-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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