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经两年多了,前些日子回家看望母亲,又回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小院。感到没有父亲的家园,家也荒凉了很多。
天井里的墙角都长满了荒草。父亲去世后,那棵长了二三十年的樱桃树也了无生机。前年秋天回去,我与大哥、堂哥一起砍掉了主干,留下了两根手能握得住的小树。
父亲在世时,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清凉的井水浇院子里的樱桃树、石榴树、香椿树、月季、银杏这些花草树木;浇灌他种在院子里以及院子外的丝瓜、豆角、南瓜,这些花草树木和蔬菜让家里家外勃然生机。
就是在父亲去世前几天,春天将至,空气里弥漫着春天来临的气息,已是行动不便的父亲,突然有一天从堂屋里提着一桶水,给樱桃树浇了水。
母亲也不知道父亲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也许是父亲感到了自己去日无多,而心中对生命之树的牵挂,也带着他对人生的眷恋吧。
以前每年春天,因为父亲的精心护理,三四月份,偌大的樱桃树开满了一树的樱桃花,引得冬天之后出来采花的蜜蜂成群结队地飞来,围着樱桃树飞上飞下,看看这些蜜蜂采的花粉一个个小花蛋似的,依然舍不得离开,嗡嗡的叫声仿佛春天的旋律;特别是花期中,一阵微风吹来,飘飞的花瓣,像一阵樱桃花雨,让人陶醉。
铺满一地的樱桃花,又像雪花。季节的转换与飞逝,在这一刻让我们感怀,但父亲和我都不会去说这些伤逝的话语。
而我心里明白,多少年,我们离家奔波在遥远的千里之外,除了一封封信件寄托着相思与牵挂,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父母亲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在飘飞的雪花,落寞的淅淅沥沥的雨水里,在樱桃花飘飞的时节,他们是怎么将牵挂与思念,一天天在樱桃树下,几乎是每天都说给樱桃树听他们的絮语,樱桃树也成了他们寄托情思、相互依靠的支撑了。
等到父亲走路都困难的时候,父亲踉踉跄跄挪动下门台的时候,首先扑向大樱桃树边上根生的小樱桃树,抓住樱桃树,才不至于扑倒在地。
父亲站稳了,回过头笑着对我说:“这棵樱桃树比几个儿子都得劲!”
父亲说着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是他一辈子的乐观与幽默。
其实,父亲说的是实话,作为儿子,我们不能时刻守在父亲的身边,父母亲又是那种只要自己能动,都尽量不给孩子一点麻烦的人,所以父亲说的话,我的愧疚油然而生。
等家里安上了电话,我几乎三五天就与父母亲打一次电话,每次电话里,听父亲讲许多往事,许多人生的至理,在他的话里都是如此简单明了,让我在外遇到的所有困难与挫折都会得到化解。
三四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的电话,依然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母亲在后面催着父亲赶紧放电话,我知道母亲是怕我花太多的电话费;而和父亲的电话,也像是父子面对面饮酒喝茶,让我对故乡父母亲的思念变得真实可感……
偶尔有一年正赶上樱花盛开的季节回家,在樱桃树下与父亲喝茶。樱桃花飘落在茶杯里,那种带着樱桃花的茶饮,有了一种天然的清芬。
樱桃花飘飞,长空里的云朵偶尔飘过一朵,青瓦白墙,南墙上的扁担和井绳,东墙上的锄头和铁锨,都是如此亲切。
风和日丽,啁啾的鸟声跳动在樱桃树和东墙外的大柳树上,要是这样的日子永驻多好。
这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了吧!
我想是的。
我们从家里义无反顾地走出来,走向远方,走向人生,当意气风发褪去后,多年以后,我们过得简单还是光彩,但突然回头看看时,无论远走他乡,还是漂洋过海,最想念的还是故乡的小小院落吧,想念逐渐青丝变成白发的父母亲,想念那井水的甜,想念夜半故乡的鸡鸣驴叫,以及澄澈明亮的漫天星光!
只有在这棵樱桃树下,与父母亲哪怕是一壶茉莉花茶,也喝得津津有味,清香绵长。
只有在这棵樱桃树下,你的心才是踏实的,不用顾忌明天,不会伤怀得失,不再计较成败。
仿佛此刻是在父母亲手心里暖着的孩子,是那样惬意与舒畅。
父亲去世后,那棵樱桃树也有灵性一样,春天没有开出繁花似锦的满树樱花;到了夏天,本来旺盛的树叶,却一片片枯黄凋落;还没有到秋天,树木就已经光秃秃了。
那年秋天我回家,看着母亲对着光秃秃的樱桃树发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母亲又说起父亲临去世前浇灌樱桃树的情景,我忍不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似乎看见父亲颤颤巍巍地正在给樱桃树浇水。
也许樱桃树也是为父亲的去世伤心欲绝:那个多少年与自己相依为命,每天充满阳光与快乐、期盼的人走了,它也生无可恋,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怕母亲一个人在家时睹物思人,我与大哥商量砍倒了那棵有着无数美好往事的樱桃树。
它曾经为我们开花,结果,垂下满树的绿荫,这是我们永远铭记与感怀一生的美好深恩与记忆。
如今没有了樱桃树院子里空荡荡的,但是这棵樱桃树也像父亲一样,也成为了我们的生命里的根与脉。
2019-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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