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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秀云

很挤，上下班的那个点，人塞得满满的，像沙丁鱼罐头，常有踩了脚的、撞了肩的，引发争执，吵骂的声音和浑浊的气息，在车里颠簸起伏。窗外，车流喧嚷，尘土和杨絮一起漫天飞舞。内外交困中，心就烦躁起来――这30多天，如何煎熬得过？

正不适着苦闷着，窗外怱地闪出一片明丽来，桥身灰蒙蒙的翼墙上，竟垂挂着满满的迎春花！那么多碧玉似的枝条一丝丝挂下来，娇黄的花朵密缀其上，一串一串，灰头土脸的水泥墙摇身一变，仿佛哗地一声明媚鲜艳起来。

是啊，眼下节气正是清明，春光最旖旎的时候，这一路之上，定然有许多可赏之处的，何必心心念念于跋涉之苦呢？我的目光，自此就拴在车窗外面了。有座的时候，我坐靠后排左手那个位子，无座时，就站左边的车窗前，面向玻璃。

往东果真更好。河水比市内的河水清亮多了，两岸绿柳披拂，紫荆、海棠、樱花，都争先恐后地怒放着，再往东，出市区，金黄的油菜田，青绿的麦田，还有大片的桃园，都正当青春最好的年华。大片粉红的桃花，就在终点站跟前，驾校的对面，隔着一条干涸的水沟，在开阔的蓝空下开得夭夭灼灼，那鲜嫩的粉，那连片的妖娆，那云霞一般蒸腾的绚烂和迷离，让人有说不出的感慨。而脚边河沟里的野花，五颜六色，一丛一丛连在一起，连成锻连成毯，更让人感叹春日的好。

黄昏，回程，至东十里铺，一家修车铺门前，总能看到一个荡秋千的小孩。那个秋千很特别，一个三轮车的车外胎，两侧拴了绳，系在路边花坛里的两棵女贞上。那树只有壮汉的胳膊粗细，但承担一个一岁孩童的重量，并不会吃力。孩子坐在车胎里很舒适，很安稳，像坐摇篮。母亲一摇，摇篮飞起来，荡啊荡啊，孩子的小嘴张开大笑，不时甩出一串亮晶晶的口水。两棵女贞也被感染了，乐得浑身颤动，把微黄的叶子抖下来，像一片一片的笑声，洒在酢酱草粉红的小花上。女贞在这童贞的笑声里辞旧迎新完成换叶大事，也算是恰当的了，隔着车窗和喧嚣，我似乎能听到它幸福的笑声。

就这样，沿着汴河路和303省道，每天，在公交上车来来回回。

渐渐地，浓密的油菜花稀疏了，尖锐的籽角挑起来，桃花也熄灭了，蓁蓁其叶取而代之，隔着那条干涸的河沟，我看不分明，但知道肯定是“有蕡其实”了。与此同时，杨槐花开了，梧桐花开了，淡紫的、如同云朵的苦楝花也开了，这些城外的、沿着省道两侧生长的树，在城市里多年不见的杂树，纷纷流动，都涌到眼前来了，而且，它们的花期那么长，每天每天，车里的我，繁花满眼。

5月13日考试。日子定下来的时候，已过五月，路边的油菜籽鼓胀胀的，都泛黄了，几株晚开的梧桐，枝梢的花也快尽了，只有栅栏上的蔷薇蓬勃地开着。“春到荼蘼花事了”，日子过得真快，这丛蔷薇开过，2013年的春天就结束了，这个烂漫的花季就结束了。这一路之上，该只剩灰蒙蒙的劳顿了吧。正失望着，车一进城，就见路边的花坛里，大红的月季花不知何时已举了起来，一大朵一大朵，并着蒂比着肩，一路绚烂……

细想一想，这春花过后，还有夏花，还有秋花，就连寒冬，还有雪花和梅花呢，那些笑靥之花，更是四季常开，何时何处不烂漫呢？原本，谁的征途都不缺少美。有了这些烂漫这些美，路不再有难捱的漫长，岁月不再有难捱的漫长。所以人生倏忽，弹指就是中年，就是暮年。生命的那条路，或许黯淡，或许劳碌，但那些人，那些故事，那些笑和泪，都是我们心头的花，我们留意和珍视，生命便宁静富饶，便馨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