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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查山鉴丹心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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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红兴

“我们向皖浙赣边区进军,主要依靠两座山,一个是鄣公山,还有一个是查山。”这是1983年曾在皖浙赣边区转战多年的倪南山将军,在回忆录《皖浙赣边区武装斗争情况》一文中的话,每次读起,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英雄,仿佛总在我的眼前闪现。

这位英雄叫吴天生,查山村人,一位农民党员,曾是休宁西乡妇孺皆知的人物。

说陌生,是因为吴天生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已作古,历史的风烟将他渐渐冲淡;

说熟悉,是因为他在熊兆仁、倪南山等老将军回忆录中屡屡出现,在今天的休宁西乡还常有老人提起。只不过许多村民只知他绰号“查山美”,却不知其真名。

五年前,为寻找新安源头红色记忆,我曾沿着人迹罕至的红军路前后四访查山村,采访过他80多岁儿子吴松云及大连、梓溪等地村民,见过部分弥足珍贵的老照片和信件,因而对他熟知一二。

查山,又名茶山,隐匿在皖赣边界五龙山脉深处,村子海拔约760米,群山莽莽,山峰耸峙,长年白云缭绕,郁郁葱葱,是休宁最高的山村之一。

查山村分为里查山和外查山,里村姓程,外村姓吴。上世纪三十年代,全村只有十来户人家,五六十人。种山为生,住的是树皮屋,吃的是山苞芦,穿的是草鞋,穷得叮当响。

这里地处婺源和休宁交界,统治力量薄弱,村子四周十里之内荒无人烟,数万亩山场,林海万顷,山高谷深,地形复杂,回旋余地大,一人藏身如入海。进出梓坞、樟前、大连、左源、里广山等村,全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这得天独厚的地形,使得当1935年皖南红军独立团刚来石屋坑还未站稳脚跟时,红军就将触角伸向了这里。

在这里,敌人要想找到红军,无异于大海捞针。这里红军白天隐蔽在山棚里,晚上则进村入户,在昏黄的油盏下,和村民宣传革命道理。

吴天生是村里能人,原名吴荣美,因是查山人,外村人喜欢喊他为“查山美”,村人喊他“荣美”。当时他正值不惑,生有9个子女。近1.8米个头,黑布粗衣,身强力壮,人高马大。

据村民介绍,“吴天生”这名字,是后来倪南山将军给取的。有一次,倪南山对查山美说:“荣美这名有点像女人名字,你这人,人高马大的,建议改为天生。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一起干革命的。”之后,游击队每次捎信来,都称“天生”,以后吴荣美就成了吴天生。但周边乡村人并不知情,还是喊他为“查山美”。

他虽没读过书,但为人精明,在婺休边界结交了不少朋友,人脉广,身手敏捷,号召力强,村民都愿听他指挥,是村里公认的“头”。他认准了“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就是好队伍”这个朴素道理,因此他成了红军重点发展对象。

他白天干农活或外出探听消息,夜晚则偷偷地为红军送情报,运送各类物资,帮助伤病员养伤。红军因为有了“查山美”这根天线,内外情况了然于胸,因而在查山活动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1935年夏天,独立团政委刘毓标、团长熊刚来了;秋天,中共闽浙赣省委书记关英来了;次年春暖花开,红军游击大队政委李步新、中共休婺中心区委书记倪南山都来了,一时查山成了游击队的天下,好不热闹,吃的喝的,全靠当地的骨干吴天生、胡有记等人运送。他们成了游击队的坚强靠山。

那年6月的一个深夜,吴天生第一次举起拳头,面对党旗庄严宣誓,秘密地加入党组织,从此他的一生怀揣一颗素心,追随着共产党。他是皖浙赣边区当地村民入党最早的党员之一。

1936年4月,中共皖浙赣省委在石屋坑成立,吴天生随之就在查山成立党支部,他任书记,领着村民一起为红军站岗放哨,巧妙地周旋于各方之间。

那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干革命意味着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落地。

当时革命形势十分严峻,国民党特意派了有“杀人恶魔”之称的中校参谋杨自立来休西“剿匪”,封锁交通要道,搜捕进步人士,到处设碉堡,实行移民并村、五户连坐策略,见房就烧,见人就抓,稍有反抗就杀,物资实行配给制,顷刻间黑云压城,许多革命人士纷纷被杀。

一桩桩的血泪惨案惨不忍睹:汪村河滩上,八名游击队员被枪杀,首级割下被悬挂示众;吴天生的小舅子胡炳衡,是红军地下交通员,里广山村人,也被杀;祁婺休中心县委游击队队长杨有相被枪杀;祁婺休中心县委游击队司令员胡有记被诱捕,后在县城慷慨就义……婺休交界地区是血沃山野。

以至于时隔50年之后,休宁县党史办负责同志在京城,采访时任中组部副部长的李步新时,李老说起这段历史,仍禁不住掩面而泣。

世上没有无缝的墙,因为吴天生和游击队走得近,其通“匪”之事,逐渐被敌人察觉。杨自立亲自带兵来查山“围剿”,他们未能抓到吴天生,将村中的祠堂烧掉;并且到处悬赏:“抓到吴荣美,赏银100银元。”吴天生只能隐蔽在深山密林中,昼伏夜出,多次差点遇险,好在有惊无险。

查山成了敌人的眼中刺,肉中钉。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1936年9月,一把熊熊大火,将全村所有房子化为灰烬。查山人抱头痛哭,只得纷纷移居外村,妻离子散,查山村陷入一片寂静与荒凉之中,“兔从狗窦入,雉在梁上飞”。此后,敌人还不放心,十天半个月来骚扰一次。

1937年9月,国共两党进行合作谈判,最后达成了协议。1938年春,皖浙赣游击队奉命到瑶里集结,随后南方八省健儿会师岩寺,附近战事渐渐消停。村庄又升起了袅袅炊烟,吴天生一家又悄然回来了,过着艰苦而宁静的生活。

虽然那时他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但他心怀信仰,那颗忠于党忠于革命的赤胆忠心,矢志不移,不曾改变。

1947年12月,为开辟皖浙赣边区,时任苏皖边区司令部参谋长的倪南山将军,又想到了他,于是率领两个主力连200多人从黟县出发,顶着漫天风雪,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重返婺休交界地区。战士们穿着用稻草、棕衣裹着的鞋直奔查山,再次找到了吴天生,到查山时,雪有一尺多深。一个叫“傻瓜”的泾县战士,连手指头都冻掉了。

危难见真情。大雪封山,老友相见,泪眼盈盈,吴天生二话没说,就安排村民给游击队战士烧热水,找吃的,寻住的,游击队在那好好地休整了两天,才从梓坞继续转战婺源等地。

1948年3月,皖浙赣游击队500多人,第二次大举进军休婺边界,结果在大连村水口,与数倍的敌兵短兵相接,消灭敌人12人,但我军也付出了代价,汤田金副营长和丁铁牛连长及1名战士受伤,游击队决定把他们送到查山养伤,还留下了一个武工队,由徐国栋任指导员。吴天生就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叫竹寮里的山场养伤,安排村里人送饭,有时自己也亲自送。

此时的吴天生如鱼得水,干得更欢了,为游击队站岗放哨,探听消息,传递情报,运送物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1948年4月,由徐国栋介绍,他重新入党,成了游击队在当地的中流砥柱,得力干将。

当时,查山村参加革命的热情高涨,以吴天生为首,还有十几个。如程顺全、程达保、程达亮、吴成贵、吴来贵、吴松云等人,这里有几个还是十来岁的孩子,也被发动起来当支前通信员。其中程顺全和程达保、程达亮是父子三人,父亲程顺全耳聋,但铁了心支持游击队,在战争年代就入了党。妻子病逝后,他带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非常不易。

父子三人经常为红军送信送物资。有一次,程顺全送信返回时,被国民党乡丁抓住,问他送什么给“共匪”,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乡丁就把他抓起来,用辣椒水灌鼻子,呛出了血来,他仍然一声不吭,始终不吐露一点机密,敌人只得作罢。查山人民就是这样,用一颗丹心支持革命的。

在吴天生的影响下,支前交通员逐步发展到了周边的里广山、左源、梓溪、徐源、大连等地,革命势力日益壮大。

因为这里好似铜墙铁壁,不久,游击队决定在查山和梓溪之间的山场上,建起被服厂和后方医院,地点选在一个叫“螺蛳形”半山平凹处。前方的伤病员都往这里送。据今年95岁、现住溪口镇小坑村曾任徐国栋警卫员的朱花九老人介绍,那时进出查山非常严格,都是由查山美严控的,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诚如倪南山将军在回忆录中所言:“休宁查山吴天生是共产党员,红军下山后,他没有走,一直在当地坚持。上下大连的恶霸地主对他迫害摧残,查山连一个土地庙都烧了,吴天生的家是用木棍和破瓦搭起来的。这次他动员全村十多户人家,为掩护在那儿养伤的丁铁牛和汤田金,我们在那儿放了一个武工队,后来又设了一个被服加工厂,只要有敌情,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伤病员的安全,工厂的安全,然后是村里居民的安全,却不顾个人安危,想方设法保护。所以敌人保安队一直没有找到我们的伤病员,没有找到我们的被服工厂。”

正是如此,1949年3月15日,婺休县人民政府在婺源县裔村成立,陶钢被推举为县长,4月休西区在查山成立,吴天生被推举为区长,并参与解放上溪口的战斗。4月27日,休西重镇上溪口宣告彻底解放,吴天生顺理成章地成为溪口区首任区长。当年他走在溪口的大街上,身上总是挂着把盒子炮,器宇轩昂,煞是威风。至今,许多溪口老人尚能记忆犹新。

在溪口区长位置上,他干了1年多,后转任县农会副主席。自感年龄渐大,已近花甲,文化水平低,主动让贤,回家担任生产队长一职,带领当地村民抓好农业生产,建设社会主义事业。在任上,他大公无私,脚踏实地,尽职尽责,让小山村发生了巨大变化。

党和政府始终没有忘记查山人民。1951年,中央人民慰问团皖南分团来到徽州慰问,在祁门县召开革命老区代表座谈会,吴天生应邀参会,会上慰问团向查山村颁发一面锦旗,上书“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十二个大字,后一直挂在他家老宅堂前的正中。那些曾经给游击队当过支前交通员的程达保、程达亮、吴松云等人,都享受了政府给予的地下交通员补助。

在那段峥嵘岁月里,游击队首长熊兆仁、倪南山、杨明、陶钢、丁铁牛等人,都和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解放后,彼此双方的联系一直未断,鸿雁频传。倪南山将军还特地将吴天生之子吴松云招至江西浮梁军分区培养了一段时间。

查山村的房子被烧,解放初期,还住在树皮屋里。于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吴天生特地写信给倪南山、李步新等老前辈反映,倪南山将军高度重视,特地致书时任安徽省省委书记李葆华,请求予以关注,后来争取到由国家内务部曾山部长特批的4000元拨款,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帮助当地6户村民在外查山的河滩边,盖起了新房子,房子犹存。

1965年,吴天生病逝于家乡,享年72岁。

尽管吴天生走了,但熊兆仁、倪南山将军等人,还是一往情深,十分怀念这位老战友,在和吴天生之子吴松云来往书信中,开口闭口都称其父为战友。

1988年11月,就在倪南山将军病重,行将去世的前两个月,倪将军还特地两易其稿,作诗一首,寄给吴天生之子,表达自己对老战友的怀念和崇敬之情:

《赠查山朋友》

查山一别四二春,两鬓霜染难重游;

与友相识在村头,雪盖冰河似神州;

战火铁蹄荒山泪,残壁断垣田园荒。

征途已经风雨雪,如今旧址建新楼,

今日回头忆往事,难忘天生送敌情。

八十已近情长在,夕阳余晖望查山,

朋友之情如手足,情似昆仑不冻泉。

读着那泛黄的手稿,用黑墨水书写的钢笔字,一笔一划,清晰有力的字迹,我仿佛看见了一位普通农民党员的信仰,在那战火纷飞的艰苦岁月里,在那巍巍的查山山岗上,在那密密的五龙山脉山林里,身材高大的吴天生同志,身着黑布短衣,目光如炬,健步如飞,神出鬼没出入在皖浙赣边区的身影。

查山,一座皖浙赣边区高高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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