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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红莉
菜市里有一位老人,她腌出的咸菜,不晓得多好吃。秋末,有萝卜缨子;春初,是雪里蕻。我特别喜欢买她的咸菜。虽说医生一直警告,咸菜是致癌的首要祸害,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隔三差五,买一点,炒来吃,无论喝粥还是米饭,都喜欢搭一点点,下饭。
老人腌制的菜,最主要是酸,酸得刚刚好,不至于酸得倒牙。四川的泡菜,对我而言,简直太酸了,每吃点他们泡出的白萝卜或胡萝卜,似乎两排牙齿丝丝往外冒酸气,一直酸到牙根处,实在接受不了,过酸了。
这位老人腌制的菜,酸度刚好,关键是辣——她把朝天椒、老蒜辦、姜粒都切切碎,拌进去一起腌,末了,发酵好,整个大玻璃罐,用三轮车拉来菜市。偶尔,我用筷子搛,不小心搛到罐外了,她爱惜得不得了,立即用手拾起来放进嘴里,一点点都不愿意浪费。
在我的童年,正值中国的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哪一家哪一顿的餐桌上没有咸菜呢?我们顿顿食用腌制的水萝卜、白菜、雪里蕻,也没见谁得了消化道癌症去世的。
为什么呢?
问题不是出在腌制的咸菜上,而是出在现如今我们顿顿荤腥上了。所有的肉类都是酸性物质,只有蔬菜水果才是碱性的。人体好比就是一块土壤,你荤腥吃多了,你的体质就呈现酸性的,恰恰,酸性体质最适宜癌细胞复活、成长,一个人倘若大肆鱼肉,又不爱蔬菜水果,不得癌才怪。
像我这样的热爱蔬菜水果的人,偶尔吃点腌制的咸菜,应该没问题的。
当然,说到中国的酸菜,还数东北和西南两地的最有代表性。东北的酸菜材料就是大白菜,每一家都腌制的吧,一缸一缸码在地窖,直到大雪隆冬之季,用来炖猪肉粉条,炖蘑菇小鸡,一炖一大锅,咕噜咕噜冒着泡。常常从电视的美食节目里看着这一幕幕,直咽唾液。东北人甚至连做鱼杂汤,都热爱丢点酸菜进去,看他们围炉狂吃,酸酸辣辣,不知多提味。东北人的体格一直高高大大的,酸菜一定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功劳吧。至今,也没听说东北人的致癌率高于别的省份。
偶尔,超市里也有买泡菜的,整棵大白菜剖开,抹了数不尽的辣椒粉,色泽也是诱人得很,偶尔在征得主人首肯的情况下,撕一丝丝入嘴,一味的傻辣,充满整个口腔,品了半天,不见酸的影子,也没兴趣买了。这种腌菜,一定要酸酸的,才正宗。后来,听说,我们这里超市售卖的所谓东北酸菜,大抵是假的,并非来自东北那旮旯,不过是本地人炮制的而已,口感上差强人意,则是一定的了。
从未吃过酸菜饺子,就一直满怀幻想地期待着——那肯定是世上最好吃的一款饺子,把肉糜拌在酸菜里,入嘴,酸鲜杂拌,人间至味,莫过如此吧。
发源于西南的酸菜鱼,全中国人怕都吃过的。这一味,任凭如何割舍,也是放不下的。尤其盛夏酷暑,胃口差到极点,我总是去外面端一锅酸菜鱼,回头,老老小小,吃得大汗淋漓,最关键到最后,不忘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舀汤喝,怎么那么酸爽呢?喝得止不住哇。冬天如若想吃酸菜鱼,端一盆回来之前,买好茼蒿、金针菇、绿豆芽等,回家把那一锅酸汤重新坐到灶上,烧至咕噜冒泡,再把这些蔬菜下进去,稍后,囫囵上桌,简直太美味了。
一盆酸汤鱼好不好吃,就在于那家酒店的酸菜正宗与否?
小区附近便有一家小店,他们家的酸菜鱼特别合我们的胃口,常年吃他们家的。每次叫大厨多加点汤,回去涮菜。但凡我端只锅走到他家门口,老板娘便迎过来,笑嘻嘻地:要小份是吧,不加味精鸡精,微辣!我点头表示首肯。不大一会儿,一盆酸菜鱼做好了,再小心翼翼拎回家……冬天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吃一顿酸菜鱼,翻滚着翻滚着,逐一把鱼片、蔬菜都捞起来吃掉了,最后,连黄澄澄的酸菜也不放过,在嘴里咕滋咕滋地嚼,别一份酸味于舌上回旋,羽化,升天,慢慢地,便脱离了俗世——袅袅的酸,何以如此脱俗清奇?每一寸味蕾之上,恰便是起了春汛,春林初盛,春波怡荡,春风十里,不如你……
从未有过一道菜,像酸菜鱼这么的百吃不厌。
酸味,是五味里最令人留连的味道,如青梅之酸,每一次相遇,都那么清新扑面,永不厌倦,如恋情,如不死的光荣梦想,值得人一再追求,而无从悔意。
醋之酸味,也是独一味吧。听说山西人酒宴上,都会先喝一盅醋的,一为开胃,二为养生。不无道理,真正的食醋,也是粮食的精华呀,个人觉得,喝醋比喝酒好,越陈越香。我们家厨房里一直被山西陈醋占据着,早些年,是镇江的香醋,后来,试了山西醋以后,感觉后者比前者更加浓郁些。我们吃的市面上售卖的陈醋,也不晓得可正宗?醋精勾兑的假醋,也不是没有的。
但凡下厨房,关于醋,无所不用其极,烧肉片肉丝,放醋;红烧肉,放醋;烧鱼,更不能少了醋;即便煨大骨汤之前,也会滴一点点醋进去,煨出来的汤汁更显浓香。近年发现一款凉拌醋,特别好口感,每到夏天,用它拌黄瓜、拌木耳、拌紫甘蓝,别提多带劲了,微酸,末梢有一股甜意,酸甜的口味也提食欲得很,有时,孩子将黄瓜吃完,连碗底的醋汁都一齐喝掉。
人一生也不知吃掉了多少瓶醋。
醋入嘴是酸的,但它恰恰又是碱性的(似乎一切入嘴发酸的食物都是碱性的)。一个人倘若荤腥过多,喝点醋去中和一下,一为消食,二为使得体内酸碱平衡,这样也不会得癌了吧,我常这么想当然。
要说酸味,我还是忘不了家乡的腌萝卜,觉得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口的一道小菜。每年霜降以后,就把田里的萝卜起了,挑到圩埂上暴晒,黄昏收起来,垒成一堆,第二天早晨再去摊开,如此三四天,萝卜里的水分挥发得差不多了,挑到河边洗干净,再次把水控干。买回粗盐,把萝卜拌了粗盐,在木盆里揉透,焖一夜,第二天,装坛,要杵得紧实实的。这是力气活,大人才做得动。把萝卜一点点地装进去,再用棒槌杵,大人杵得脸颊彤红,手背上都显了青筋,杵得盐水往外流,把地都染绿,绿荫荫的绿,猪闻着了香味,颠颠地跑过来,舔几嘴,哼哼地离开;鸡看见了,也不甘落后,迅速过来,朝地上啄几下,咯咯咯地又走了;树上的小鸟胆子小,不敢下来,就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几声,它们无比羡慕人间的猪和鸡吧,可以跟人类打成一片。
整坛萝卜被杵得夯实夯实的,这样子,空气进不去,坛口封上一张干荷叶,麻绳扎扎紧,搬至柴屋角落里,慢慢发酵,个把月的时间,就有得腌萝卜吃了。启开荷叶,香气四溢,一只只掏出来,直接吃,酸,脆,香。童年的记忆里,那真是人间至味,一直忘不掉。讲究点的人家,在锅里烧点菜籽油,把腌萝卜炒炒,炒至萝卜皮焦黄,吃起来另添了一股油香。只是,大部分人家掏出来便吃,堆在粗瓷碗里,早餐喝粥,用来佐菜,一只萝卜搛到粥里,立刻沉下去,喝一口粥,用筷子去粥里找,搛到了,咬一口,再把那半只重新放到粥里,呱吱呱吱,嘣嘣脆,酸溜溜,酸得恰到好处。彼时没有多少油水,我们做小孩的,一餐可以喝两三碗稀粥,可吃掉半碗腌萝卜——年年如此,自年少吃到耄耋,也不见谁患了癌?怎么到了当今,连腌制的酸菜也极少问津了,患癌的却层出不穷了?
——根源并非出在腌菜上,应该是农药的大剂量滥用而导致的不可逆的结果吧。
家乡的萝卜小得很,圆滚滚的,适合腌制,每家每年都要腌上几坛,从大雪纷飞的隆冬吃到春上,吃到盛夏……直至秋天,新一轮萝卜又该起了,一年一年地,就这么轮回着。我们的味蕾早早有了腌萝卜酸味的记忆,这种酸,是一种基因密码,一直存于血液里,流传千年而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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