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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光明

2017年11月底，为了祁门将举办一次大型活动的宣传，我代表祁门县委宣传部去合肥联系《安徽日报》、安徽电视台等一些媒体的记者老师。回来时坐在动车里，窗外的城镇就像DVD播放器里的快进，风驰电掣地掠过，心里不由得感叹：这样的速度何止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小时候也来过合肥，那时要坐一天的绿皮慢火车，因为芜湖没有跨江大桥，要先经过南京再到合肥，来回至少要两天时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而现在，一天就可以从黄山到合肥来回一趟。

想起绿皮慢火车，我脑子里就跳出一个人，一位从未谋面的“老刘”。30年前，我最后一次去屯溪四中参加成人高教自考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考试，因为我当时打算离开乡政府，趁年轻，随南下北上的打工潮去南京闯一番。参加自学考试后，有三门课程一直没过关，这次无论是否能过关，我都不打算再继续参加考试了，毕竟没有单位，参加考试的费用报销不了，去外面打工也没有精力再去复习功课。当初参加考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圆父亲的心愿。父亲虽然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但没读过什么书，认识很少的几个字也是从语录里学来的，改革开放后，国家重视教育，父亲就希望我能多读点书，打破祖上从未出过“知识分子”的传统。到了四中校门口，我一模口袋，发现准考证忘记带了。火急火燎地跑回新安江宾馆去寻找，可是房间翻遍了也没有准考证踪影，急得满头大汗。当我垂头丧气地再走到四中，考试已经开始。监考老师问我：“你怎么现在才来，叫什么名字？”我沮丧地把丢失准考证的情况跟监考老师说了一遍。没等我说完，监考老师就拿出一本蓝色的准考证，对着头像看看我，说：“昨天有个人捡到你的准考证了，好像是区教育局的一位老师，人家叫他‘老刘’，他怕耽误了丢失准考证的考生，昨天连夜把捡到的准考证送到四中校办公室来了。”

真是悲喜交加，我拿到准考证急忙跑进考场。昨天在屯溪玩得太嗨，从老大桥到荷花池，把屯溪所有街道跑了个两遍，在老街来回了四趟。当时心想：如今的屯溪焕然一新，比小时候见到的屯溪大了不少。小时候见到的屯溪滴滴大，大多建筑都是木板房。自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屯溪建造了好多新房子，跟电视上一样，商业大厦矗立在老街口，花溪饭店更是气派地耸立在老大桥那头。因为玩得太开心，准考证不知道在哪里就丢失了。幸亏被教育局的老师捡到后又及时送到四中，否则能不能参加四月底两天的考试都很难说。考完试，成绩单公布，本来对成绩并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顺利把三门课都考过了关，还去芜湖拿到了大专毕业证书。有了大专毕业证书，很快就在南京一家比花溪饭店更气派的外资企业金陵饭店上班。几年后，结婚生子，回家发展，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最近还去了祁门县县委宣传部工作。

我还没把过去四十年个人往事和屯溪的变化梳理清晰，动车就到了黄山新城区高铁北站，一路只花了两个小时。见天色尚早，我也不着急，打开手机地图，先在新城区闲逛。新城区高楼林立，工厂密布，几年间，又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在焦冲小区公交车站，我又想起屯溪教育局的那位“老刘”。假如没有当年他捡到准考证送到四中考场，说不定我就拿不到大专毕业证书，没有毕业证书，可能就进不了南京金陵饭店和祁门县县委宣传部。可是我对老刘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正好今天有空，我想就去对老刘说句迟了三十几年的谢谢吧。想着想着，在10路车舒适摇晃的节奏里竟然不知不觉打了个盹。等我醒来，是被公交车司机的声音喊醒的：“先生，到站了。”我一脸茫然，下了车，看看时间，从新城区到花鸟市场，公交车开了一个小时，屯溪比三十年前又大了好几倍。

“这是屯溪吗？”我心里有点疑惑，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自言自语。等我完全醒来，确定是屯溪，我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不及多想，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阳湖屯溪教育局。阳湖原来是农村，现在全是高楼大厦。恍如隔世的我走进屯溪区教育局，逢人便问：“请问有位叫老刘的老师在哪里？”教育局里的人说姓刘的我们这里有好几位，不明白你要找的是哪位。我说：“我也不认识老刘，不清楚老刘的名字，三十几年前他捡到我的准考证给了我，可惜我没见过他，更没机会对他说一声谢谢，今天想当面向他说声谢谢的。”

有人叫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刘老师，把情况跟他说明了一下。刘老师皱起眉头回忆了许久，摇摇头说：“我没有捡到过准考证，当年教育局还有两位行刘的，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位老刘。再说，两位老刘都已经退休多年了，一位早已离开人世，一位我多年没见过面，听说他搬到合肥去了，联系不上。”

出了教育局大门，看着街上来往穿梭的汽车，我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冲我招呼，转身看，是刚才在教育局见到的刘老师。刘老师说：“你不用找了，也找不到他。这点小事至于你几十年来念念不忘吗？去年6月还有人捡到8000块钱后送到阳湖派出所来呢，还上了《黄山日报》。”临别时，刘老师神秘地问我：“如果是你，捡到8000块钱会不会送到派出所？”“会。”我说。“那就对了，你看，满大街的都是老刘，还找什么？”刘老师笑呵呵地跨上电瓶车，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