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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振秋

逢秋之时，秋虫有秋虫的忙，秋水有秋水的瘦，秋风也有秋风的爽……连溪边吃草的一群羊，也因草丛日渐稀少。

秋天的树花挺耐人寻味，开头和中间的那些花儿，差不多都已经谢枝了，葵花、凌霄花、紫薇花和尚未出现的菊花，都是黄色和红色居多，属暖色调，但大多香味并不浓厚。这个时候，秋却翻身打了个哈欠，干渴的季节，忽然有了桂花的香味馥郁，含秋绰约的花朵次第开放，团团簇簇，花香人气两氤氲，令人惊叹秋日的神奇。

桂花朵朵娇小，又出现在中秋之后，即冰冻将来临之时，故有“冻桂花”之说，但其出现却气度不凡，香甜袭人，很有气场。白、黄、红之花竟一起闪亮登场，白色者曰银桂，黄者曰金桂，红者曰丹桂，亦称火桂。银桂金桂，可制桂花糖浆，涂诸糕饼，留芬齿颊。而丹桂呢？因古代的会试，有春、秋两试，而秋天正是丹桂飘香之时，便把“蟾宫折桂”喻为榜上题名。清人有诗《咏桂》云：“繁条细蕊无心折，欲折还须第一枝。”《三借庐笔谈》记一个有诗才的郁姓奴仆，其小主人好游荡，不喜读书，奴仆写有一句诗相劝：“郎君莫爱闲花草，要折秋风桂子香。”为世代士林相传诵，此时，折丹桂有科举登科之意，令人积极上进。

徽州人喜欢桂花，当绿树著花时，氤氲凉秋，林壑俱香。大街小巷，绕屋植桂，偃蹇连蜷，高高低低，随风摇曳，繁花细簇，密密匝匝，让人疑似天香自云外飘来也。徽州境内，又有天目、黄山之佳境，山中又有许多野桂树，此时，正值满山遍野的板粟、柿子、甜橘等成熟之时，夹杂在林中的桂花树开放正热烈，花香四溢，沁入果林中，花香水气两氤氲，别有一种旖旎美妙也。粟熟了，剥而啖之，自带桂花香气，称之曰桂花粟。柿软透时，剥皮吸尝，香甜满口，称之曰桂花金果。甜橘受花香薰久了，其皮亦金黄芳香，家乡人把它烘干打碎，掺拌于冬日制作的米糖之中，又是另一番风味，并称之桂花糖。人在花中居长久了，使得处处充满花也芬芳，人也芬芳的境界。

自古咏桂花的名诗很多，可谓美不胜收，我也录抄几首，让文章生色。描写桂花繁盛之诗，有杨万里：“苔砌落深金布地，水沉蒸透粟堆盘。”写才子佳人与之缱绻，情真意切赏桂之诗，有沈周：“高攀才子沾衣绿，争插佳人压鬓黄。”描述其色绝俗，令人爱煞之烂漫诗句，有罗从彦：“风摇已认飘残菊，日照浑疑缀散金。”桂花有这么多人赞美她，主要是她在一年大部分时间默默无语，不怎么引人注目，却在深秋某个清凉的夜晚，悄悄地在枝头吐出花蕊，播撒着醉人的芳香。从窗口、园口，逐渐弥漫到整个村庄，整个人世间。那感觉，让人毫无准备，让人多少有些情不自禁，心花怒放，多半人忍不住立即惊呼：“桂花好香啊！”

秋天最著名的花应该是菊花和桂花两种，菊花虽然芳香满庭芳，其色也足以点缀秋光，但菊如隐士，性格过于内向沉稳，自命清高味浓。而桂花虽然是一朵一朵细如米粒，却在风中低吟浅唱，如一个善于吟唱的阳光少年，能在自觉与自然的状态中尽情歌唱，展示着生命的恣肆和张扬。

家乡的“梅溪草堂”前石径两傍遍植桂花，虽然树型不算漂亮，个头目前还矮小，若不经修剪，简直就是一丛灌木。石径两傍，树枝摇曳，叶子碧绿深沉，开满了密密匝匝的繁花，或金黄、或乳白，不经意地随风摇曳，让人从繁华尘世回到了纯净的自然美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