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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

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妻子龙年怀孕，生产的日期却在蛇年，他神情严肃地当众开自己的玩笑说：“明明怀的是龙种，生下的怎么是小蛇呢？”

我笑着告诉他，这是“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完全合乎自然规律。熟悉他家的情况，我调侃他，“好歹你家也‘海陆空’齐全了！”他没听明白。我解释说，你孩子属蛇，虽然不是龙，也是可以下水游的；你老婆属猪，虽然不是猛兽，也是可以在大地上奔跑的；你呢，属鸡，怎么着也长着一对翅膀，虽然飞不高，毕竟还能飞。

“那还真是‘取法乎上’了！”他也大笑，“与理想有差距，但也不算最赖。”

中国人的“属相”情结太重了，往往属什么，就把自己想象成是什么。如果属相真能决定人的性格、命运的话，那举天之下，就能按属相划分出十二种人，识人、用人岂不是更加简单易操作？那人类社会岂不是也成了一个大“动物园”？属相文化，只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生活中的“味精”，可以增加生活的一点味道，而不能当饭吃，不必当真。

十二种属相，对应的动物各不相同，因为这些动物的形象，事实上影响着人们的喜恶。人们愿意自己属骏马、属真“龙”天子、属猛虎，哪怕属可爱的小白兔、勤勉的老黄牛、温柔的老绵羊，也不愿属某些动物。这其中排在末位的，恐怕少不了肮脏的猪，丑陋恶毒的蛇和“背黑锅”的鸡。

鸡是受冤枉的，“雄鸡一唱天下白”，多威风，多振奋人心，由于某个见不得阳光的职业，女孩子多以属鸡为耻。猪呢，因为其憨厚，据说财运也比较不错，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祝福的话。我这个正月初一的猪，曾在大年初一被女儿跑到床前祝福过：“祝（猪）你生日快乐！”等我明白过来，小丫头已笑着跑开。

属蛇，也少有好听的祝福语。看这两条短信祝福语，是我搜集来的：

快乐指南：卧蛇岗上种种草，东海蛇宫寻寻宝，蛇卷风里冲冲浪，猛蛇过江往前闯，舞起蛇灯扭扭腰，划起蛇舟荡起桨，蛇门阵里情谊长，蛇年一年心欢畅！

开心接蛇把节闹，好运加倍来关照。鱼跃蛇门跳一跳，猛蛇过江涨巨潮。四海蛇宫寻寻宝，飞蛇冲天上九霄。蛇年一到生活妙，蛇飞凤舞乐逍遥。春节快乐！

这哪里说的是蛇，明明还是龙。可见，在人们心目中，张牙舞爪的巨龙，不管怎么说，都强于扭来扭去的小蛇。

搜肠刮肚，头脑中关于蛇的美好词语，似乎只有一个“金蛇狂舞”，这是“革命音乐的开路先锋”聂耳的一部民族管弦乐曲，上小学时音乐书上有，但这其中一个“狂”字，加上一个“舞”字，恐怕又不适合做祝福语了。其他，多是佛口蛇心、牛鬼蛇神、蛇蝎心肠一类的词语。

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和孟姜女哭长城、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同列为中国四大民间传说，其中的那两条蛇，尽管一个多情、美丽，一个嫉恶如仇、武艺高强，她们那样的结局，也算不上是喜剧，也是不适合用来祝福人的。说一个女子像白娘子或小青，多半要恼脸。说一个女人长着水蛇腰，虽是褒奖的话，因为多了妖媚的成分，对方也多半不爱听。

在民间，蛇有“小龙”的称谓，这是人在帮助蛇攀附荣华富贵，跂望美好。实际上，在动物中，蛇也不是最糟糕的。有的地方，把软体动物蚯蚓称作“火蛇”，而人们对蚯蚓，是没有多少恶感的。在我国古老的神话传说中，蛇也不是那么可怕。我们人类的始祖伏羲氏、女娲氏，都是人面蛇身，这两位神交合产生了人。如果这个神话是真，我们人类都是“蛇种”，而不是“龙种”。即使龙，也是由蛇演变过来的，先有蛇，后有龙，龙也是“蛇种”。何况龙是虚幻的东西，并不及一条小蛇实在。

龙年之后是蛇年，龙是虚无飘渺的，是美好的理想，而蛇是真实的，是实实在在可以感知的。我们可以为自己的未来描绘一幅美好的图景，得到的，却不可能是全部，多少要打点折扣，这就是我所说的“取法乎上”法则。因此，对蛇，对蛇年，我们是不是也要换一种认识呢？

蛇的生存能力是很强的，它能在水里游，能在陆地上爬，能钻鼠洞，能上树窥探鸟巢，能屈能伸，柔软起来像草绳，凶猛起来如蛟龙出海——一个人立足于社会，还真要有点蛇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