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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烨

多年前的一个仲秋之夜，曹度与我应范劲松、汪扬扬夫妇之邀，在他园林式的府上举酒赏月，酒酣迷离，醉眼朦胧，见粉白的墙上悬一幅新安画派风格的山水，云岚茫茫，几座似有似无的山峰，簇拥着青翠欲滴的丛林，一泓清泉，似飞落银河三千尺，盘山穿谷，几点淡红苍点，则是农家野筑茅舍，颇有意境情趣。我一时兴致而起，对画轻吟：“空濛见文章，虚实蕴真情。”

范劲松介绍，这是扬扬近期的画作，这一年来，她退休闲居，不时执笔习画，日积月累，还颇有进展，已有几位友人，开始向她索要画稿了。汪扬扬素来娴淑文静，被丈夫这么一说，两颊泛起红晕，嗔怪地说了一句：“别当着客人瞎吹！”我则乘机出击：“扬扬，此画赠我作个纪念吧？”扬扬倒也慷慨：“画得不好，你要就拿去取笑吧！”我兴奋不已，借着酒兴，立即从墙上取下画轴，并请擅长书法的曹度先生留字，岂不锦上添花，珠联璧合么？曹度几杯下肚，潇洒超然，奋笔题书：“空濛见文章，虚实蕴真情——扬扬画，杨烨作此两句，甚是得意，故嘱予书之。曹度。”我双手捧画，意外获珠，再次举杯：“来，扬扬、曹度，还有劲松先生，为今天这幅画，也为曹度的书法，我们干杯！”范劲松不无幽默地说：“还未经我同意，你就把画拿走了！”——十几年前的往事，岁月沧桑，现今忆及，犹似昨天。

我与汪扬扬相识于1964年，时年借调至黄梅剧团编写剧本，汪扬扬与范劲松则是黄梅剧团的骨干演员。由于性格、志趣的相投，我们一见如故，时有聚会，无话不谈。仲夏之夜，借一轮皎洁明月，在剧团大院的樱桃树下，赏月品西瓜，请扬扬哼几段黄梅戏曲的经典唱段。时曹度亦是剧团的编剧，他眯着双眼脱口而出：“好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西瓜晚会啊！”于是，“西瓜晚会”一说，在剧团内不胫而走。这是我们友谊的插曲，但也给我们带来了“说不清，理还乱”的苦恼。文革初期，大字报纷至沓来，说我们是在搞小集团，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情调，腐蚀青年演员。当然，这是特定历史环境下的一段过眼烟云，经过风风雨雨，我们的纯朴情谊，更加叶茂根深了。现在忆及，我不无感慨：“来，为昨天的西瓜晚会，我们再举杯！”

多年的接触，汪扬扬的性格，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她话语不多，心地善良，见人就是笑脸，不乏童真，这真是画如其人，她的画简洁明快，笔墨一勾，衬以几滴彩点，留下恰如其分的空白，即成一幅精致的新安山水，似闻野山花香，似听山谷清泉。虚拟的艺术之美，在她的笔下，真有“点墨成金”之妙。不知哪位评论家所言：风格即是作者的个性。扬扬不但画作蕴含着几份内在美，即使舞台的演出，从她的甩袖、碎步、吐字、吟唱中，亦是“凉风徐来，水晶石洁”。我观赏她在现代戏《两个苹果》中扮演的农村孩子，她跟着“妈妈”，步入郁郁葱葱的果园，满树硕果，那天真烂漫的可爱形象，通过轻盈舞步，纯正童音、圆润唱腔和机灵眼神，把一个欲想摘取苹果的孩子，演绎得恰到好处。特别她那句：“妈，我要吃苹果！”将孩子的心理活动，在虚拟之中，表现得惟妙惟肖。汪扬扬的艺术风格，如山花春风细雨，都有一种藏拙的朴素之美和简洁之妙，给人以遐思。

我与范劲松、汪扬扬夫妇的相见相识，成了忘年之交，还真是一个缘分，细算起来，他们应是我的“后辈”，我风趣地说：“严格来说，你俩要叫我叔叔！”因为我与汪扬扬的父亲，著名画家汪光裕先生，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已是文友和知交了。汪光裕先生为《徽州报》美术编辑，我系该报的一个铁杆作者，他不时为我的拙作以“小兀”的署名配上插图。汪光裕先生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望。因为其漫画风格的作品，富有内蕴，又甚风趣，很受人们的青睐，在《中国少年报》上，也可常见“汪小兀”的美术作品。后来，我又见过汪老先生的国画，气势恢宏，笔法细腻，似乎又呈现出另一种风韵。但细品精玩，隐约觉得，即使如此，其国画与漫画式插图，在表现手法上，仍然是澈如清泉，一脉相承，简洁中蕴深情，细腻里有文章。汪扬扬真可谓“女承父业”，而且在言行文风上，都受到父亲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如她近期所画的美女图，则同样工笔精致，极善点睛之技，更使人物在洁白的宣纸上听之有声，呼之欲出。顺便说一句，汪光裕先生曾为拙作《悠悠古城情》设计封面，精美的构思、淡雅的底色，简洁的画面，似乎都有他们父亲和女儿两人的内在风格。据讲，她女儿范迎晨，亦是多年作画，画风在继承祖传的风格基础上，又受到了现代派表现手法的熏陶，曾出了美术专集，行家评述，范迎晨的作品，传承“家风”，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亮点。“我家红灯有人传”，可喜可贺。汪扬扬赠我一幅山水，曹度又题写了我的一句话，使这幅画更加出彩，我获之爱不释手，悬于床头，晨吟夜读，疲惫时默视画作，精神为之一振。这幅画凝聚着三个人的情感：扬扬画，杨烨题，曹度书。范劲松概括为一句话：“一幅丹青三人情。”

善哉！——一幅丹青三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