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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琴
初识祖惠老师是二十年前的某个秋日,那时正值开学,原先的数学老师调离了,新来的也未曾谋面,到底何方神圣,大伙七嘴八舌议论议论开来。这时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先生踱着方步,在一片好奇的目光中,缓缓进了教室。只听他将“上课”说成“上括”,浓重的方言顿时引起哄堂大笑,胆小乖巧的我也禁不住掩面窃笑。祖惠老师不但不恼,反与同学再三解释,说他上学时老师从不教普通话,都用方言教学。习惯慢慢养成,刚开始似乎有些别扭,后来居然很快适应了。半土半洋的普通话并未影响深入浅出的讲解,“呲”的一声响,尖锐的指甲划过坚硬的黑板,裂帛声中简单明了的辅助线瞬间添加完毕,宽阔的河面陡然架起一座桥。祖惠老师眯斜着眼睛,似笑不语地望着大伙,充满着启迪和期待。啊?怎么这么简单,同学们恍然大悟。
祖惠老师课教得好,责任心也强,上课从不迟到,也很少拖堂。他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没有马虎两字,对每堂课,无不精心准备;每次作业,准会认真批改;大大小小的测试,他都认真对待,细致阅卷,及时评讲;课堂上一时弄不明白,或是反复出错的同学,时不时被他逮去办公室开开小灶。祖惠老师还有一项绝活,他擅长徒手画图。三角形、圆形、椭圆形等几何图形画得周正,画得标准,画得无懈可击。一笔成圆,气死圆规。不由让人想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喜爱祖惠老师不仅源于他对我们父辈般的宠爱,更源自他对我们的宽容。对上课不太认真听课的学生,他从不高声斥责,只是突然停下讲课,布满皱纹的脸作势沉阴下来,那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顺势滑到鼻翼,欲坠不坠的样子。目光,从镜架的罅隙中漏出,让人噤若寒蝉。神游的学生不再信马由缰,瞌睡的早已被同桌推醒,涂鸦的或沉迷于小说的即刻正襟危坐,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祖惠老师住处紧邻学校女生宿舍,好菜上桌了,香飘四溢,让人馋得不行,这时他总会叫上路远的住宿生来尝尝鲜。若是哪个同学头疼脑热了,深谙医道的他从药匣里取出几粒药,苦口婆心地反复叮嘱。记得一个隆冬的下午,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些小河鱼,叫上几个学生帮忙杀鱼。未等我们拾掇完毕,一盆炭火已备好,温暖着冻僵的双手。接着,热水端来了,香皂、毛巾齐了,众人忙去洗手去腥。待鱼烧好了,他又去寝室将大伙喊来一饱口福。饭后还半开玩笑地说:“叫你们杀鱼可真不划算,要生火,要热水,还要香皂,烧好了还得请你们吃,可真亏大了!”一番话惹得众人相视而笑——大家何尝不知老师让我们帮忙是个幌子,其实就是让大家打打牙祭。然而快乐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一年后祖惠老师调离了。良师离开了,却留下一份浓郁的师生情谊,阳光般的父爱。此后的八年里,他那圆润的字体、谆谆的教诲慰藉着一个乡村女孩寂寞的心灵,忘不了在学校传达室里拿到老师信件时的欣喜,忘不了给恩师回信时的那分踏实和激动,忘不了恋爱后偕男友去他府上登门拜谢,他花一般的笑容在绽放,更忘不了婚礼上他给予的真诚祝福。结婚以后,开始了家庭琐碎的操练,师生之间的联系少了些,现在想来,倒是十分懊悔。一生中能遇上几个良师益友?
闻听祖惠老师的身世是在其调离之后,他生于崇文尚教的祁西古村文堂,祖上是当地望族,祖父陈郊平生嗜学,著有《学愈轩存稿》等。大伯陈必貤、父亲陈必赠、叔父陈必贶皆为名流。生于书香世家,自幼聪慧的他原本可以上一所一流的大学,突出政治讲究又红又专的年代无情地抛弃了他。由于家庭成分所限,被强行拒之高校门外。祖惠老师外柔内刚,是个从不认输之人,他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在强大的高压政策之下,噤若寒蝉,唯命是从是最好的护身法则。然而命运的不公没有粉碎心中的梦想,好一番腾挪辗转,硬是靠着后天的勤奋和努力,成就了自我,成就了一名真正的良师。
祖惠老师是个工作狂,他似乎永远闲不住,在职时任劳任怨,退休后也没闲着,应聘到了黄山新世纪学校,用他的话叫发挥余热。其实,我知道,他深爱着教育事业,深爱着莘莘学子。从私立学校回来之后,也没真正过上颐养天年的悠闲生活。他利用自己在中医学上的钻研,为周边村民开出一张张药方,除去乡亲们的病痛。祖惠老师历来生活简朴,他节衣缩食,常年以素为主,可他常常周济村中穷苦人家或孤寡老人。让人感到非常不易的是他长期抚养一名孤儿,视同己出,让其快乐成长。晚年,祖惠老师热衷公益事业,为修复村中古祠、重修陈氏宗谱多方奔走。为确保谱牒质量,聘请两位师傅常住家中,好吃好喝待着,古老的木制活字印刷术,让人感到时光倒溯千年,以这样的方式修出的家谱质量自然是没得说的。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三尺讲台,三寸笔,三寸舌,三千桃李;十年树木,十载风,十载雨,十万栋梁。如今祖惠老师,已远离我们而去。树已成林,栽种树木之人悄悄地远离。作为他的学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常常默念他,祝福他,唯愿他泉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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