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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印象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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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高考作文指导中,无数次援引《南方周末》关于绿皮火车的报道,希望藉此引发孩子们关于“速度”的思考,在匆匆忙忙的当下,“慢”显得如此奢侈与不合时宜。

记忆中的故乡,淮河北岸种满麦子的淮北平原,唯有芒种前后的双抢时节,才能见到村庄内外、阡陌田野之上忽然被提速的“快生活”,此外的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村居生活多半缓慢而安闲。芒种前后不怕高温,就怕有雨,有雨就会耽搁收割,耽搁晾晒,新麦遇雨易出芽,一年的收成就要大打折扣。所以,印象中,每年开镰割麦的时候,大人们的脸色总跟着天色变化,晴空万里自然笑逐颜开,阴云密布定是眉头紧锁。

麦收时节,正值苦夏,挥舞镰刀的农人,一口气能从凌晨四五点钟干到晌饭前,中间只停下来补补水、伸伸腰,眼睛望向麦田尽头,然后埋头继续。孩子们挎着装满吃食、盖着毛巾的柳篮走向田野的时候,布谷鸟成群地掠过麦田,农妇摘下汗湿的头巾,赤脚站在清澈见底的垄沟里,俯身掬水洗脸,享受天赐的凉意,然后伸展弯曲半晌的腰肢,把拧过的毛巾把子扔给倚树偷闲的男人。

这时节,乡下的孩子们几乎没有午睡的习惯,何况,房前屋后的大叶杨梢头,趴满了焦躁不安的知了狗子,天气愈热愈叫得欢,相互唱和不止,似有撕破苍穹的念头。土坯夯筑的老屋天然荫凉,祖母摇着蒲扇,躺在芦苇编织的篾席上打盹儿,骆驼牌电扇懒洋洋地挂在房梁上,硕大的扇叶因电量不足,怎么也欢腾不起来,只搅得角落里的蜘蛛网舞来荡去。

孩子们装模作样地在篾席上假睡片刻后,趁大人不注意,便蹑手蹑脚地赤脚溜走,然后在村庄的某棵大树下迅速集结:或者赤条条地在村口的界河练跳水,摸河蚌,累了就蹲在桥下的石墩上吃田里“摸”来的西瓜;或者用长绳系住啤酒瓶,趴在村中青石围拢的老井井沿边放绳取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灌进保温瓶,邀功似地奔向自家的麦地,给父母亲人送去来自大地深处的清凉;又或者冒着被狗咬、被蜂子蛰的危险,爬上谁家屋后的果树,偷尝酸涩不堪的杏子或李子……

其实,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跟着祖母去镇上赶集了,哪怕睡不成懒觉也心甘情愿。双抢时节,天气酷热,家家户户的壮劳力体力消耗大,体能跟不上,干活就容易伤身体,这时候,老人们总会想方设法地改善家里的伙食,成箱的批发啤酒,整坛的腌制鸭蛋,新鲜的鸡蛋配着菜园里新摘的辣椒用菜籽油炒上满满的一大盘,薄薄的煎饼一烙就是几十张,然而,这些还不够,饭食里没有肉,老人们总觉得亏欠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儿女。

后来,到了我七八岁的光景,父母就带着我和哥哥回城上小学了,一直到初中毕业前,年年暑假我们都要回乡,爸妈到了农忙时,也要请假回乡去帮忙,我们总是从离家最近的公交站,坐同一路公交车去淮河南岸的三号码头,然后乘烧柴油的铁驳船到北岸,再转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回乡。记忆中,那时的公交车分两节,中间衔接处有两个大大的叠加的圆铁盘子,车子到了拐弯处,铁盘上的座椅会跟着扭来扭去,大人们觉着不安全,宁愿站着也不坐那里,孩子们却不以为然。

有一年暑假刚放假,乡下的姑父骑着二八大杠到城里来卖猪油,第二天一大早,他突发奇想地要骑车带我回乡,我啥也没收拾就坐在车子大梁上跟着他往乡下赶了,八十多里地在现在,开私家车不过个把钟头就到了,那时候,从天不亮要骑到晌饭前。我记得,骑到半截,我屁股实在是吃不消了,便央求姑父停下来歇歇,在路边小店买了两根冰棍解渴解乏之后,接着赶路,倒霉的是,二八大杠有一边的脚蹬子已经快要磨掉了,姑父只好就乎着劲,一脚一脚、不紧不慢地蹬着车、载着我,在夹道的绿荫里往故乡的方向缓缓驶去。

祖母一辈子隐忍刚强、吃苦耐劳,她坚持着把家里最小的孙辈带到会走路,就被查出了罹患癌症,从确诊到离世不过半年的时间里,全家人近乎疯狂地尝试着用各种方式试图挽留这个倔强又慈悲的老太太,然而,鱼腥草也好,仙人掌也罢,都没能延缓她老人家离世的时间,我记得,在她弥留的日子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尝一尝芒果的味道,然后等到在合肥读书的长孙回来才安然离开。

如今,祖母安眠于自家的麦地已经二十余年了,又是一年芒种时节,她老人家的坟茔四周又长满了待收割的沉甸甸的麦子,有时候,我多想时光可以倒回到磨镰刀、割麦子的从前,那时候,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坐在祖母身边,替她打水,替她提篮,替她烧火,听她讲她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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