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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红叶

桃红柳绿，百花争妍。一抹烟紫，随一缕清风，徐徐飘进我的视野。她，就是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的夫人，国民党高级将领董其武的外孙女，李洁。邓颖超称她为“新时代的文成公主，藏汉民族团结的桥梁”。

也许是受过不同文化的滋养与熏陶，她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浅笑，行走的节奏不紧不慢，由内而外，浑身散发出，淡定不凡的气息。身边的人，都尊称她为“夫人”。

工作人员当中，国管局的洛桑是唯一在班禅大师身边工作过的元老，高兴时，在大伙动员下，会来上一首藏歌；女随员向巴拥卓，一身红色藏族袍子，露出黑黝黝的胳膊，映衬着“高原红”的脸庞，头发剪得男生似的，见到我们总是怯生生地微笑，一副纯净的模样；日常事务管理通常由乌兰·张燕负责，举手投足间，爽朗明快的蒙古人性格显露无余。

这个混合了三个民族的特殊小团体，在皖南徽州最艳丽灿烂的季节，停留了不少时日。于是，我有机会加入她们的日常生活，陪同着她们，穿行在我熟悉的山水之中。

李洁上午不出门，也不用早餐。房间里，总是备着“蒙牛”或“伊利”牌的高钙低脂牛奶。正餐与大家一起。餐前她通常拿出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她曾在西藏与美国生活过，我猜想是受藏传佛教或基督教的影响，在感恩或祈福。她喜欢笋、臭鳜鱼等地方菜，偏爱咸的辣的味重的食物，还有各种生的凉拌菜诸如香椿、莴苣、小葱之类，主食常常是白米饭。她的饮食习惯中，让人最不可理解的是她对咸鸭蛋情有独衷，餐餐必食。

用餐时，除了大姐夫李铁增在众人的劝导下，偶尔饮上一小杯白酒，其他人基本都不喝，但桌上的气氛却很好。夫人很平和，嗓音不大，却很轻柔，她不介意大家相互逗乐子。大姐董荣性格开朗乐观，与夫人姐妹情深，步行时，两人常常相互搀扶；她喜欢饭后点支烟，抽时，还能幽默的编上一段“抽烟解乏解闷解心烦……”的顺口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时，我们当地工作人员故意找个理由，哄着洛桑，共同排着队，去敬夫人酒，夫人也举起装着矿泉水的杯子，含笑接受。次数多了，只要我们一端酒杯，大家就会打趣说：锅碗瓢勺来敬酒啦。因为敬酒队伍的身份，刚好涵盖了从中央到地方，后勤系统垂直管理的各个层级。

团队中，说话的主角常常是杨建力。夫人尊称他为“大哥”。他是前江西省委书记杨尚奎的儿子，曾任过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局副局长，后来被班禅大师看中，准备将他派驻美国，可惜心愿未了。身体的原因，限制了杨建力的饮食。他不吃高糖分的水果。但他天南地北的，头脑中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从年轻从政到下海经商的个人经历，谈到穿越喜马拉雅山勇士的表现；当他听说徽州男子是“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时，他能整齐地对仗出“前世清修，生在徽州，十五六岁，绣球一丢”的词句，那是描绘徽州女子的。他的健谈和博学，有时也打开夫人谈话的兴致，揭开她封存内心，与班禅大师初次相识的往事。大家这才了解夫人爱吃咸鸭蛋，是有缘故的。

那是一段让夫人唏嘘难忘的记忆。当年的李洁，刚从军医大学毕业，很年轻。活泼美丽的她，本是怀着好奇的心态，让家中亲友陪着，想去见见这位心目中仰慕的大人物。可阴差阳错，大师却误把她当成去相亲的女子，于是，这偶然一面，促成一段汉藏奇缘。只是，李洁的想法开始并不被家人接受。为此，倔强的她不惜绝食抗争，奶奶心疼孙女，偷偷将咸鸭蛋放置她床底。当然，这事瞒不了多久便被家人知道，父母不便点破，最后只得含蓄说：再这样下去，家里的咸鸭蛋被消耗光了。夫人说到这些，眼角有些湿润，不知道为的是那逝去的青春岁月，还是为那曾经深深包围她的爱情与亲情。

夫人很注意仪表，也重视礼节。清明前后，炎热的天气还没有到来，但她的服饰习惯每日更换。通常是那种略长，带点中式民族风特色，穿着合体大方，让人眼睛一亮。在她逗留期间，中国书协副主席赵长青夫妇恰巧也在九华山，于是约定时日前来拜访。当赵老师夫妇到达时，夫人刚好用过晚餐，随从请示是否回房等待，夫人摇手示意径直前往赵长青的房间。我看见她在赵老师房间稍作停留，便告辞离去。稍后，赵长青夫妇又去了她的房间。这种“礼下于人”的行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去棠樾景区的那一日，阳光明媚，被大片油菜花簇拥着的牌坊和祠堂，沐浴在春日的夕阳中，显得格外高大巍峨。漫步在石坊下的夫人，很仔细地听着导游解说遥远的历史，当走到贞节牌坊下面，她驻足不前，仰头凝望着那已被岁月风雨淹没的字体，良久，回过头感慨地对身边人说，她为大师守节二十余年。当走过女祠清懿堂，她又一次转身对洛桑说：一定要叫仁吉来这里看看。我这才知道，她和大师还有一个唯一的女儿。

话音未落，时隔数日，那个混合了汉藏血液，中西文化融于一身的年轻女子，当真按照她母亲的嘱咐，来到了这里，找寻着她父母间那种坚贞的情怀。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截然不同的感觉。她个头不高，皮肤略黑，模样与举止，依稀有她父亲的影子。她是藏民心中神圣的公主，也是一名年轻母亲，提起那个出生不久，活泼可爱的男孩，她的内心时刻充满喜悦和骄傲。

途经赛金花故居，李洁再一次驻足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徽派建筑园林中，她默默注视着图片中静止女子的画像，没有说话，灵魂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光影，随着历史的车轮，进入到久远的过去，体味着那位被岁月尘土淹没的徽州女子与众不同的人生轨迹。时光交错，她与画中女子擦肩而过，无缘谋面。只见窗外的紫藤花，年复一年，在人间怒放着，爬满了整个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