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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世辉

时雨飘飘洒洒，皖南油菜花正大片大片地铺洒着满地金黄。一脚踏上阳产村口的黄泥土路，映照满眼的是直抵心灵的惊讶和震撼，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真好！

好源自美。阳产的美，原始而质朴、凝练而厚重，蕴含丰富。主角就是海拔近800米高山湾里那二三百幢外表不饰任何涂抹的泥土色土楼群，与来往村人、劳作生息亲密无间，与庄稼作物、鸡鸣狗吠互唱和谐，与青山绿树、小溪清流相得益彰。没有土得掉渣的印象，反而感觉胜似一幅镶嵌在徽州大好山水里古旧精美的绝世版画，格调鲜明、风骨俊朗、飘逸灵秀。

记忆里，小时的皖南老家也曾有一幢这样的土墙屋，那时曾见过砌墙师傅打土屋，把掺了石灰、石子的粘性泥土拌和好，倒进狭长可以装卸的木框架里，间或参杂进玉米秆或麦秆、竹篾条等，沿着墙基一层一层放土、夯实，层层叠夯上去，很是花功夫。四面墙都夯好了以后，在上面架上人字木架，再钉椽条，盖上瓦片或柴草，一幢遮风挡雨、冬暖夏凉的土墙房才叫大功告成。老家当年也就那唯一的土墙房，被生产队里用来做试种蘑菇的基地，村人习惯叫它蘑菇坊。坊里同样搭满了许多层层叠叠的木架，层层铺满泥土，懂技术的村人在泥里植入菌苗，不多久，白嫩鲜香的蘑菇就从黄泥里钻出来了，满屋的蘑菇清香是童年岁月里质朴生活的原始味道，印象深深。

土房成群，蔚为壮观。阳产村绝大部分房子都是土墙，坐北朝南，沿着坡度很大的山地，高低错落、挨挨挤挤、疏密有致，地道本色、神清气爽地临坡伫立，让人惊叹。每幢土房主楼大都有2至3层，高大而不突兀，实沉而又含蓄，品格清奇，尽是质朴无华的山里人家。朝阳墙面上边，每层都开有左右对称的方形小窗，似高瞻远望而又深情眷恋的眼，朴素的黝黑里曾闪念过多少对家庭未来的美好期盼吧？在大片土黄色的楼群中，零星点缀着一些白墙黑瓦的徽派老房，更加彰显土楼村的原始古朴和宁静安详，生动映照着土楼山庄原真本色的别样姿容。徽州阳产村土楼群就这样，延续着500年来郑氏家族的繁衍生息、和睦融洽、不断兴旺，土楼建造也曾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

山腰坡度大，同一平面上的土房之间皆以土石路相接，狭窄局促却不影响行走，上下土房间的路道大都用石板铺就，一级一级，蜿蜒蛇行，联通每家每户，颇有古旧沧桑韵味。山里土石资源紧缺，可以想见要建造一幢遮风挡雨的土房、想要在这里维持长久的营生是多么不易的事。阳产人对每一坯黄土、每一块石片都很珍惜，就地取材，连废弃的边角石料也都各有用场、各得其所。看看进村老路上那层层弯弯叠铺而起、被磨得光滑发亮的青石板路，那上面可曾记录了多少人生奋争的来往轨迹和酸甜苦辣？看看那些用废弃石料搭起的石窝棚、菜地塝、挡土墙等，又凝聚了多少村民孜孜营造幸福人家的辛劳和智慧？

敬重泥土一直是刻骨不变的情结。很多时候，窃以为，生命源于尘土，又归于尘土，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轻视自己脚下这片赖以生息和生死与共的黄土，而应引以自豪和骄傲，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敬畏自然，尊重客观规律合理利用，运用智慧创造新的价值和奇迹。

多少年经营才有如此质朴无华而又气势磅礴的山居，不知不觉中，徽州新安江畔山湾里的阳产村有一种别样的徽州风情，但其本源仍是泥土样忠诚的底色、忠实的执着、忠贞的依恋。而这些源自泥土的质朴底片，让我们可以瞬间回溯，见证人类不断走向文明进步曾经历的每一次出发。不要忘了这段历史，那里曾经印刻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斑斓痕迹。

最近几年，随着外人的发现以致宣扬，山外一拨拨来客的造访，把这沉睡在深山的土色远村连同它一脉相承的徽州人文，高扬起别样的声名，也越来越成为喧嚣都市里人投身自然、怀古恋旧、放松身心、休闲探幽、体验纯朴山乡韵味的绝好所在。如今，阳产村的水电路已经通达，村容在不断净化，一些农家还改善内部设施开办了小客栈、农家乐，住得舒适、餐餐土味，还可以参与一些诸如除草挖地、采茶打栗等农事活动，让久居钢筋水泥火柴盒大森林里的你，在这里时时处处可以体验一把久违了的身心愉悦和人情温暖。而世世辈辈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一些村中老人至今仍然会不以为然地对你说：“这里有什么好啊？这土房子有什么好拍的了？拍出来有那么好看么？”

真的好看，好看极了。你看，山峦环拥，四处葱茏，油菜铺金，野花点缀，跳荡着生动的原真品性；你看，细水潺潺，叮冬合唱，清冽甘爽，是绝佳生态的真诚回馈；你看，几百户土楼房抱团组合，同声唱和，携手共担大灾小难，相拥坐望日升月落、朝晖夕阴，在这里可以找到远离城镇快节奏步伐的心灵回归；你看，满山绿意盎然、空气清新、民风淳朴，从土塝上随便采点野蒜那也是山野的纯正味道，难怪许多山外游客来这里十有八九要采一把绿色野菜带回去炫耀炫耀。嘿，这里真是桃源深处别样的徽州人家。

阳产村的山是质朴的，阳产村的土是质朴的，阳产村的人也是质朴的，纯真、厚道，热情、好客，这与那些过度开发的景区景点相去十万八千里，这，也正是她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但愿，你能始终保持这份质朴、这份纯真、这份良善，少些市侩、世俗和冷漠。

春雨里的阳产土楼，安逸、静谧，充满朴拙的古意、平实的端庄和大度的质朴。山风于头顶呼呼地吹，山气雾岚可是这里的常客，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已经悄悄地从山脚生发，一片片似轻纱，一朵朵像羊群，一团团是棉絮，俏皮地轻抚，赶趟样追逐，或者干脆驻留山顶，不走了，因为，还没看个够！老村口的几十棵高龄古木可以见证，靠踏实劳动创造得来的恬然安稳、快乐富足，其实全是村里人最为平实朴素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