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山日报或黄山在线”,违者本报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
江立新
在我的灵魂深处,一直回响着一种最动听的音符,那就是母亲呼唤我的声音。
“立仂”,母亲总是这样唤我,声音宽厚而柔柔的,不知有多少浓稠的慈爱在其中,听到母亲的呼唤,我心间总是暖融融,热乎乎的。“立——仂——”我在远处,母亲总是亮开嗓门、拉长声调唤我,声音特亮堂,响在山村的每一个角落,情韵悠悠,这是母亲的爱子之歌。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生活清苦,家家户户粮油都紧张。每天早上母亲都做玉米馃,大人们吃的馃里油是放得很少的,馃烫好后,两面是白色的;而我吃的馃里,母亲都要多放点儿油,烫好以后,两面油花花、金灿灿的,吃起来很酥,很香。
母亲常常擀面条。她知道我不喜欢吃煮烂的面条,所以每次煮面条的时候,面一下锅,她立马取一只碗,放好猪油、酱油、葱花,等面条煮开刚能吃的时候,马上先给我挑一碗,递给一直站在锅台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母亲做完这一切的我,温声细语道:“饿了吧,吃吧,可香啦!”我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慢点吃,别烫着,没有谁和你抢!”母亲嗔道,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小时候上小学,路比较远,学校在三里开外。每天中午吃的是早上放在书包里带来的玉米馃,到了放晚学,往往饥肠辘辘了。一放学,就往家里奔,因为我知道母亲准为我备好了吃的,放在锅里,或是山芋,或是玉米棒,或是一碗面疙瘩,或是一碗蛋炒饭。到了家,书包一扔,掀开锅盖,风卷残云,过瘾,痛快!
我到十余里外的中学读书了。平时住校,周末回家。星期天晚上,母亲就不能放心大胆睡安稳觉了,因为为了我第二天按时上学,她要起大早先为我弄好吃的,然后叫醒嗜睡的我。那时没有钟,没有表,无法确切地把握时间。不知多少回,母亲以为要天亮了,赶紧起来。结果到我吃好饭,天还没有亮的意思,于是母亲叫我再去睡。她则关门,守候,开门,看天色……如此三番五次,终于,天有点儿亮的意思了,但天色还朦胧得很。母亲放心不下我一个人走,找来火把,点着了,照着,陪我下山去。晨光熹微中的山乡,不要说是严冬,即便是春秋时节,也颇有几分寒意,而我的心中温暖如春;周围是黑魆魆的,而我的心中透亮着。
母亲几岁的时候就被送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六岁就背水、打猪草……她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历尽了磨难。母亲特别勤劳,众乡亲有口皆碑。晴天上山下地,披星戴月辛勤劳作;下雨天不是做针线活,就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菜地里忙乎。实在没事,也要“没事找事”,闲不住。
母亲性情耿直,心直口快,有话就说,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口才极好,说话在理,许多人都敬畏三分。
母亲心很善。“大跃进”时期,人们吃不饱,生存艰难。一天,母亲听说家乡一里外的一个石崖下面有一个刚出生的被父母丢弃的女婴,她连忙赶过去,但见一个菜篮子里睡着一个婴孩,一丝不挂,仅有一条薄薄的破棉絮遮盖,母亲眼泪就下来了,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决定抚养她。有人劝母亲:“自家人都吃不饱,怎么养?今后的日子过得去吗?算了吧!”母亲执拗着:“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婴孩,即我的二姐,是我母亲以她的慈善为乳汁将其哺育成人的。
母亲年老了,心脏日渐衰弱。那一天,母亲坐久了,站起来想走一走,竟然摔倒在地,而又竟然跌断了胯骨。又因为心脏衰弱,不能手术,从此躺在床上,很痛苦。几个月后,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弥留之际,昏迷不醒的母亲竟然有几次呼唤着我,但对于我的千百次的呼唤,她都听不到了。我觉得天塌了,地陷了,瘫坐于地,放声痛哭,泣涕如雨,一如小时候不见了母亲,叫不应母亲:“娘啊……娘……”
母亲去世十年了,我对母亲的怀念,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相反,不断地发酵膨胀,挤满在我的思想、我的心魂可以不被其它事务占据的时间里。多少回梦里,听见母亲唤儿声声,因而我愿夜夜有梦。多少次午夜醒来,陷入对母亲的刻骨思念,难以成眠,乃至于披衣下床,打开灯,在母亲遗像前久久伫立,凝望……
“情动而辞发”。情不能自已时,遂成以上文字,为母亲逝世十周年祭。-->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