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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宝红

昨晚睡觉时依稀听到窗外下雪珠的声音，想到终于要下一场期盼了很久的雪了，一夜竟有了去年冬天以来从未有过的酣睡。今晨起床，来不及穿上棉衣，迫不及待地拉来窗帘，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粉妆玉砌。雪摇曳着轻盈的身姿仍在翩翩而降，我披上一条大红的围脖，撑着伞，走出户外，漫步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感觉周边熟悉的一切被雪化了妆，变得简洁、明亮，历经一个暖冬积蓄的焦灼、心情也变得柔软、温和了。风很紧，路上的行人大都缩着头，裹紧了身子，而我却索性收起伞，扬起头，张开双臂，任漫天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慢慢地融化滋润，让其融进我的心里，在如诗的意境中径自放飞温暖的思绪……

儿提时代，每到冬季，我就特别盼望着雪天的到来，因为下雪便有了来年农作物丰收的好兆头，因为下雪便能欣赏到银装素裹的冰清玉洁，更是因为下雪我才能享受到一位农家女孩一直渴望的舒适和温暖。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母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在田地里忙于农活，身为长女的我打小就开始帮着父母分担农活和家务。记事起，我几乎每天都是同父母一道天蒙蒙亮起床，父母要到菜地摘菜赶早市卖，我就在家里烧早饭，然后把弟弟妹妹叫醒，吃好早饭带着他们一起去上学，中午放学回家时父母一般都没歇工，我闻着邻居家飘出的饭菜香味，忍着饥肠辘辘，赶紧淘米洗菜做饭，烧好后匆匆扒上几口赶去上课，下午放学回家也是忙着洗衣服、喂猪喂鸡、烧晚饭，等到父母回家已是天黑了，我们已吃好开始做作业或上晚自习了。一家人整日行色匆匆，只有到了雪天才能享受到一家人在一起的清闲和安逸。大雪盖住了农田菜地，父母不好再出去干农活，便会叫我早上多睡一会儿，他们起床烧好早饭，焐好火熜，才把我们叫起，喝过滚热的稀饭，拎着暖暖的火熜，伴着踩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上学路上洒下的全是我们的欢声笑语。中午放学回家还未踏进家门，就闻到了米饭锅巴的焦香味，父母早早就烧好了午饭，吃着热腾腾的饭菜，饥饿和寒冷一驱而散。吃好后母亲洗碗，父亲兴致勃勃地和我们一起堆雪人，有了父亲的帮忙，我们堆的雪人比我们个头还高，我们用木炭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用天竺叶做嘴巴，用红领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父亲摘下他的棉帽戴在雪人头上，雪人被我们装扮得活泼可爱，一家人围着雪人嬉戏打闹，农家小院飘出的欢欣笑声吸引了邻居的孩子过来观望，直到快到上学时间了才在父母的催促下往学校赶。晚餐是丰富温馨的，父母会生好一个炭炉，将大白菜、豆腐、粉丝等菜一起放在炭炉上煮滚锅，条件好时会放点肉，一家人围着炭炉大快朵颐，在腾腾热气的弥漫中，在父母慈爱的目光中，我心里涌动着阵阵暖意。雪天晚上母亲会为我们的床上铺上一层晒过的稻草，加上一层棉被，再用火熜将棉被烘得热乎乎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闻着稻草散发出的太阳的味道，听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声，那是我童年岁月感觉最温暖的回忆。

恋爱的温暖甜蜜也始于雪天。警校毕业后分在最偏远的山区派出所，他也随后调到这个派出所，在共同的工作接触中，两人彼此有了好感，但青春的羞涩让我们一直没勇气表白。那年冬天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晚上我值班，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值班室里看书，冻得瑟瑟发抖，正想着他被抽去分局办案了，可以免遭山区雪夜的寒冷了，他却如一个雪人般地出现在值班室门口，他是骑着摩托车冒着雪天路滑的危险赶回派出所的。他说担心大雪封山我在派出所买不到菜，特意给我送点菜进来，望着突然而至的浑身上下都是雪水的他，我记得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握着他冰凉的双手不停地哈气，眼泪也一滴滴地滴在他的手上。拍掉身上的雪泥，他去仓库找来了火盆和木炭，生了一盆火，围着红红的炭火，平时挺善谈的两个人竟拘谨得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坐着倾听窗外落雪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声，我的脸被烤得好红，红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他来敲门，说已烧好了早饭，吃好陪我一起去踏雪，原来他是知道我喜欢雪的。那个雪后初霁的早上，在静无一人的山里道路上，在无人走过的雪地上，两对一前一后的脚印变成了并行的两双脚印，他用温暖的手拉着我冰冷的手放在他的上衣口袋里，越握越紧，握得手心都出了汗，又换一只手握，那时我的心如同路边雪中绽放的梅花，娇羞而幸福。结婚那天也是一个雪天，等送完了宾客，我又习惯地站在窗边看雪听雪，他搂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知道吗？因为你，我也爱上了雪，因为有了你，我也感到了雪的温暖……”，之后每年下雪他都会陪着我踏雪赏雪，为我拍下许多雪中的欢乐场景，如今我们已携手走过了二十年，有了他宽厚温暖的臂膀，我已不再惧怕任何雨雪……

在办公室写下这些文字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爱人打来电话：“雪下大了，我给你拿了大衣来，在一楼等你，陪你一道走路回家，一起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