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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隔暮云(外一篇)

2022年02月09日 10阅读 来源:黄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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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秀云

自小喜爱宋词,喜欢《木兰花慢》、《凤凰台上忆吹箫》之类平调的词牌。箫这种乐器,我最初就是从《凤凰台上忆吹箫》中知道的。这个词牌源于春秋时期一对善吹箫的男女,萧史和弄玉。萧史的箫声如鸾凤和鸣般悦耳,秦穆公大为欣赏,把同样爱箫的宝贝女儿弄玉许之,之后夫妻二人共吹,竟引来凤凰。后来秦穆公专门筑“凤台”供二人吹箫。数年后,弄玉乘凤、萧史乘龙而去。

这是我听过的关于箫的最美丽最温情的传说,之后在这个词牌里读到的,却尽是些哀婉凄怨的文字。而所有的唐诗宋词里,关于箫的,也都是露寒霜重,伤今怀古的景象,比如“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再比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我拥有的第一支箫是紫竹的,在安徽水利电力学校上学时,何兰艾送的,曾在好几个人手里辗转过,古旧而斑驳的样子。那支箫的紫色很是厚重和浓郁,被时间写着沧桑的痕迹。粗而长的管身上,刻着用蓝漆抹缝的龙凤图案。我抚着那图案的时候,常常要想起仙去的弄玉夫妻。我不明白,悲情伤怀的紫箫如何能吹奏出鸾凤和鸣的曲子来。

这个有着七千年历史的民族古乐器,让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吹出呜呜的声响,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算掌握了那些打音、滑音、颤音等基本的技巧。当我可以勉强吹奏完整的曲子的时候,《化蝶》的凄咽,《枉凝眉》的悲伤,就不停地从那十个箫孔里逶逶迤迤地游出来,弥漫在我的生命中。一竿长箫,一本宋词,让我的整个青春期里充满了为赋新辞的寡合与落寞。

那个黄昏,护城河边,冷风旋着落叶飞过。朋友用我的紫箫吹那曲《苏武牧羊》。沉郁悲凉的远古之音盘旋在空旷的河面上,闭上眼睛,我能看见北海牧羊的苏武拄着旌节,站在冰天雪地里,飞雪染白须发,空帷风啸中,长长十九载双眼不合地遥望着汉关。箫声隔暮云,低回往复,让我心中浸满透彻肺腑的凄凉,一时间泪流满面,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之后,因为那曲秋水边的《苏武牧羊》,我更喜爱独奏的箫音。我开始固执地认为,这种低沉宏亮又婉转的乐器,对于苍凉有着足够的表现力,无需与任何乐器合奏。再听到鼓、琴作衬托的箫曲时,就觉得背景杂乱,少了许多清越空旷和原味的沧桑,让人无法忍受。但是,后来我从网上下载了一支独奏的《苏武牧羊》来听,似乎也没有朋友吹的那曲惊人心魂。

很珍爱我的那竿紫竹箫,常常在水中仔细地浸泡过了,用雪白的毛巾擦干净,拿出来吹。母亲嫌那声音太过凄哀,总要阻止。年长的人,总喜欢凤鸣般的祥瑞与热闹。后来,小妹晒被,拿我的箫去敲打棉絮上春日的阳光,那斑驳的紫色瞬间开裂。无论我如何用胶纸仔细地去弥合,终再没有当初的圆润之音。我也一直没有去再买一支来。或许我也正在老去,如母亲一样已不喜悲凉。

二胡花事

从没有一种乐器能把一份凄切表述得如此细腻和流畅。我一直觉得二胡的乐音是一朵含泪的花,在一把弓两根弦上开得柔肠寸断。梧桐更兼细雨的寂寞,望极天涯不见家的凄凉,还有十月衣裳未剪裁的贫寒,令薄薄的花瓣细细的花蕊丝丝缕缕地疼痛。而阿炳,这个在民间流浪的无锡艺人,用他的《二泉映月》,让这朵悲伤的花开到了极致。

音乐细到如丝,柔到如水,在心间缕缕缠绕,洇洇漫过,从指尖到眉梢,转瞬间被一种彻骨的忧伤淹没。每次听这支曲子,我都觉得那张弓是在自己的心上来回磨擦的,在柔软的肉质的心上起起落落。隐隐地疼痛和伤怀。弥漫在四周的哀婉,让湿润的眼睛不忍睁开,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躯体置于何处。日本音乐指挥家小泽征二说,这支曲子是要跪着听的。也许只有跪伏,才能表达心中的感动和膜拜。

听过了千百遍这支曲子,对其中每一个音符的抑扬变化早已了如指掌,熟悉的旋律水一样滋润和无孔不入,总能让烦乱的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下来,浸在一条花瓣河里,开始安静又完美的忧伤。但有一阵子,我总挑剔它。

整个七月,因为一个人,心里萦满了不愿自解的悲哀。黄昏,我立在门口的国槐树下,默默地仰脸看最后的槐花如雨般细细坠落。听着这支曲子,当陈述和下伏的调子到了亢进的那一节时,泣诉的乐音忽然有了黄河之水的咆哮,那种咆哮让自甘心碎的我,对这首爱曲瞬间产生质疑。据说这一节是阿炳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是他对命运的抗争。但,失明了二十年的阿炳,心灰如我的阿炳,当他拖着饥饿与疲惫交加的身体,摸索在东亭镇深夜的窄巷中时,信手拉出的这支“自来腔”里,怎么会有跟命运抗争的力气呢?为什么非得抗争呢?有的时候,抗争是徒劳的。就像头顶的国槐,青黄的花儿开过,注定要结出一串串苦涩的果子。也就像阿炳,少时的荒淫与挥霍,注定了老来的贫病与寂寞。

待到八月,槐花落尽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那节高昂的段落,其实不过是阿炳的激愤罢了。深度的悲凉燃烧起来的无奈的怒火。激愤也只是一种天然流露的情绪,不是要教导人的所谓主题和思想。只是,在甘愿自囚的时候,我放弃了愤怒。

近来,听说有个叫王健的,给《二泉映月》填了词,让彭丽媛来唱。那曲词我找来看了,“听琴声悠悠、是何人,在黄昏后,身背着琵琶满街走,身背着琵琶满街走,阵阵秋风,吹动他的青衫袖……”但歌曲我最终没敢找来听。一世的沧桑,深沉的凄凉,又岂是几句苍白的语言所能涵盖的?音乐所表达的情绪,又岂是一曲唱词所能替代的。二胡这种流浪了几千年的乐器,本身就是一种一唱三叹的凄凉,是一种零落成泥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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