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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芬

从去年的九月份开始，每个星期三的中午，我都会准时12点去学校给孩子送水果、牛奶。去的时候很匆忙，无心顾及街边的风景。回来的时候，骑着小电瓶，晃晃悠悠地从老大桥沿着新安江往回骑，心情真的不错。

天气说冷就冷下来了。但是如果是天晴，暖暖的太阳照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总是慢悠悠地将江边的风景看个够。

过了老大桥拥挤的人流，心情就放松下来。看对岸边的斜坡上，有“黄山欢迎你”五个大字在暖阳的抚摸下昏昏欲睡。率水从南面踏歌而来，横江从西面欢歌而至。缠绵于三江交汇处，然后又情意款款地牵手东流。涓涓的新安江在日日夜夜不停地流淌，清风拂起两岸的芬芳和繁华。此刻，江面的雾气才刚刚散去，还没有彻底消融。江面如一条宽宽的绸带，有种轻轻柔柔的质感。

这个季节，江边的护栏上，只要是有阳光，随处可见大棵大棵的青菜晒在上面。长长的白菜杆子，绿绿的叶子。江边的住户得了一个地理优势，一般晒个两三个日头就可以拿来做腌菜了。

这个经验是打小从母亲和祖母那里得到的言传身教。待晒干一些，放在洗好的大缸子里，铺上一层，再切一些细细的姜末干辣椒和蒜末铺上，然后大人就光着双脚在青菜上踩，踩出汁液来就可以再铺上一层，依此类推。据祖母说，这样腌制出来的腌菜吃起来非常香。腌菜是很下饭的，几乎人人爱吃。如果家里人口多，就必须准备得足足的，可以吃到来年春呢！

河边的苗圃空地上，附近的住户都会在这样晴朗的日子，用三只竹竿搭起来，晒满了被褥被套。似乎都能闻到被子上阳光的味道了，想想晚上在床上盖着晒过日头的被子，那是多么温暖啊！

时间宛若一只大手，蓦然翻出儿时的记忆。黑白色的老房子，冬天的院子里，祖母在翻晒着长杆青菜。晒好休息的时候，会坐在四方椅子上，喊我拎个小板凳坐过去，给我梳羊角辫。祖母的手力很大，把我的两只小辫子绑得紧紧的，高高的，一根毛发都不留，眼角都被提上去了。多年后想起，还是很疼的感觉。不过小辫子会安安分分地在头上待两天，冲天小飞警一样。

思绪断断续续，继续沿着江边前行。空气里有从临街的饭店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带鱼的味道很浓，夹杂还有其他的味道。本地的辣椒小炒有点呛鼻，还有好像是什么排骨鲜笋的味道。经过雪霜打过的小青菜呢，下锅“哧溜”几下就可以起锅了，味道带着点甜丝丝的。记得小时候母亲和我说过，这个季节这样小小的青菜叫做“上海青”。青菜怎么会和一个繁华的都市有关联？很奇怪，不仅好吃也很好记呢，如果没有经历过雪霜的洗礼，吃起来就是很硬，硬邦邦，涩涩的口感。我的嗅觉向来灵敏，这些香味袅袅飘来，我还没有吃午饭呢。于是用鼻子狠狠地吸了几下，将这些香味统统笑纳，权当美食了一顿。

河岸上有一对老夫妇正在给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喂饭。一看就是爷孙。孩子许是不饿，奶奶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握着勺子追孙子。那个孩子淘气得不行，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像是说不吃不吃。爷爷追也追不上，拿着一个玩具小鸟在不远的地慢腾腾地跟着，一脸的无奈。

小男孩在日头里待久的缘故，满脸通红，一双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贼亮贼亮。外套脱下来了，搭在竹竿上晒着，小小身子里面露出黄色的毛线衣，毛绒绒的，像我们小时候，每到春天菜场上农妇整担子挑着来卖的小鸭子，很可爱。“又剩饭了，又剩饭了……”，奶奶望着手里的饭碗，摇摇头。

小电瓶晃晃悠悠来到临江一楼旁边的绿化带里，这里有一个小型的临江花卉市场。一排简易的花房，房顶上面盖着青色的瓦片。花房里摆满了花草，还有各种盆景。一年四季，到了这里，总是感觉这里郁郁葱葱，生机无限。盆景的旁边，有一个中年人，用外套盖着头和脸，严严实实，正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睡在一张躺椅上，美滋滋地做着白日梦。只看见他的一双脚正惬意地架在一张小板凳上。他，是这花房里的主人？或许吧。

临江一楼过去，人行道的绿化带里，有浅黄深黄的树叶，铺在地面上，偶尔有安静的路人走过，树叶随着行人的脚步轻轻摇曳，如诡异的精灵。再往前，我就转弯了，从广宇桥下往上骑。一路上的思绪都塞在我的大脑里，盈盈满满。

每个星期三的中午，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这新安江边慢慢度过。用这不长的时间，安静地看这江边的风景，然后安静地梳理一个星期以来的事情。偶尔，也会停留片刻，稍稍让自己沉迷。不过很快，身后汽车的喇叭“滴滴”一响，就会把我从沉迷里唤醒。

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城了，尤其这穿城而过的新安江。住在江边的人是安逸的，住在这个小城里的人是幸福的。这江让我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新安江，你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都是你的子民，没有一个母亲会拒绝孩子的迷恋的，是这样的吗？我的文字里一再地，不厌其烦地提到过这条江，原来是来自我的内心如此挚爱。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喜欢冬日温煦的阳光，我喜欢看着这永不止息的江水，我喜欢岸边的凡俗烟火，我喜欢沉浸在这不深不浅的思绪里，想起童年，想起严厉的祖母，想起久远的事物，或许，还会揣想遥不可及的未来。这样一路想来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倦怠后的放松和惬意。

这是冬天的味道，浓郁得化不开，而我却如此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