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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道荣

就像绳子的两端，催眠曲和闹铃，这两种声音，分别守在夜的两头。面目却完全不同。催眠曲是舒缓的，悠扬的，愉悦的，可爱的，而闹铃声却是尖锐的，刺耳的，激越的，讨厌的。在催眠曲中酣然入睡，是安详幸福的，在闹铃声中赫然惊醒，是惊魂未定迷茫而恼怒的。

如果把夜比喻成一只口袋的话，那么，催眠曲就是张开的袋口，诱使你钻进去，进入美妙的梦乡；而闹铃则像埋伏在早晨的一根绳子，突然一把扎紧袋口，将夜掐断，将美梦捏碎，也将你从热乎乎的被窝里一脚踹起来。大多的人，只在孩提时代，需要催眠曲。

那时候，漆黑的夜晚，总是充满了未知的黑暗，新鲜、恐怖而刺激，让孩子们激动得无法入睡。这时候，妈妈的催眠曲就像一针安慰剂，抚慰着我们，和妈妈的笑脸一起，伴随着我们进入甜蜜的梦乡。及至长大了，上学了，也需要早起了，根本不需要催眠曲，我们就可以轻易地入梦，而在第二天早晨，却又需要妈妈一遍遍唤醒了。很多人上学之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只看起来卡通却一点也不可爱的闹钟。与催眠曲不同的是，一旦拥有闹钟，它可能伴随你大半生，直到有一天你老得压根睡不着觉，总是比太阳起得还早。最早的闹钟，只有一种简单机械的“丁零零”声，单调，刺耳。后来有了旋律，还有了各种模拟的声音，比如鸡叫，比如虫鸣，比如雨滴声，声音丰富了，但一如既往的刺耳。有了手机后，闹钟被取代。手机里有几十种旋律和曲目可以选择，还可以从网上下载更多。闹铃声有没有因此变得好听可爱一点呢？答案竟然是否定的。我发现，只要将某段旋律或某首歌曲设置为你的闹铃，那么，不出三天，它就会立刻变得特别刺耳，面目可憎。原因很简单，它吵醒了你的美梦，它提醒你必须起床了。有一次，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茶闲聊，不知道谁的手机响起来了，是一段非常好听的彩铃声。一个朋友闻声突然从座椅上弹跳了起来，一脸惊魂失魄的样子，吓了众人一大跳。惊问缘故。朋友茫然四顾，镇定了片刻，才讪讪地说，我还以为是我的闹钟叫早了呢。原来他的手机闹钟设置的正是这首歌，朋友自嘲地解释说，这首歌本来是他最喜欢的一首，可是，自从设置为闹钟铃声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听到这个旋律，他就会条件反射地一跳而起，像每天早晨一样。朋友感慨地说，千万记住，别将自己喜欢的歌设置为闹铃，那会糟蹋了它，破坏你对它的所有美好的情感。有人补充说，反过来，如果不喜欢哪个歌手，就将他的歌设置为你的闹铃声吧。

关于设置什么闹铃声为好，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激烈的讨论。有人力荐旋律激越的，如摇滚乐，如进行曲，如部队用的军号声，让人一听就能振奋起来；有人强烈反对，认为那样对身体极为不利，对心脏和大脑刺激过大。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太轻柔了，叫不醒，太激昂了，又如猛雷炸醒。其实，闹铃叫醒的只是耳朵，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旋律，都会很刺耳，很痛苦；而如果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或者心中有事，到了早晨，就会自然而然地醒来，自然唤醒的，是你的身体和心灵。

晚上，在床头为你哼唱催眠曲的，都是妈妈，妈妈的笑脸是温柔亲切的；而早上一遍遍叫醒你的，大都是爸爸，爸爸的声音是残酷严厉的。催你入眠，希望你休息好，养好身体，是因为爱你；早晨喊你起床，催你去上学、工作，不断扬蹄奋进，也是因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