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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向阳

在屯溪延安路的东头，新安北路坡下，西杨梅山的南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光里，曾有一个叫“三代会”的大院。在小小山城，那可是个名声不小的大院，不仅仅因为当时徽州地区工人代表大会、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红卫兵代表大会(包括红小兵)简称“三代会”的办公场所在那里，还因为院里住着三四十户人家，而这些人家中不少是“大干部”。

那时，在长辈眼中，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但大院里有排两层楼的办公楼房，还有球场、礼堂和一口大蓄水井，这些都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那里有儿时的玩伴，有无忧的童年，还有比今天更蓝的天空……

在那蓝色的天空下，我们去杨梅山上放风筝。山顶的风可以把风筝带到京剧团的上空。风筝的线上穿上一个圆圆的纸圈，纸圈沿着风筝线窜向遥远的天边。高高的风筝摇摆着长长的尾部，兴奋地向全屯溪显摆着我们的技能。我们去后山登高，西杨梅山腰突出的巨石上，留下了李强大哥一跃而下的勇敢者的风姿，那是我们大院大哥级别的传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把杨梅山上聋子家梨树上的雪梨多多刮下，那是我们期待的雪梨的盛宴。

我们相约去游泳，徒步到新大桥下。新安江的水清澈见底，陆家禄叔叔是我们的领队。你扎猛子，我狗爬式，我们大口地呼吸带着草腥味的江水气息，顺便摸一把江边石缝里的螺蛳。

我们一起看电影。去军分区大院、去机动队、去独立营、去机床厂。我们带上板凳坐在幕前，我们铺上报纸坐在幕后，一遍遍去看那总也看不厌的电影。再看一遍《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伏击战》，再看一遍《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我们神采飞扬征战在露天电影场，我们不要看令人沮丧的“战斗英雄‘白跑腿’”。

暑假的夜晚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围在陈一庚叔叔旁边听他讲着充满智慧的故事。得意之处陈叔叔抿一抿嘴，眼镜后面的智慧和天上的银河一起闪烁。

一天，大院两层楼的办公楼一楼里来了位《看不见的战线》的“老狐狸”，那是工会新来的主席、赵如梅的父亲。赵老爷子的出现让我们想起了接头暗号和那朝鲜电影里的有关间谍的故事。后来，办公楼一楼的西面住进了一位英俊的小伙，他是团地委新来的小曹叔叔。近水楼台的帅哥恋上了紧邻的张家姑娘，小曹叔叔于是成了我们发小的老曹大哥。

一次，大院南端的公厕溜进了偷粪的贼，我们悄悄地报告给看公厕的老程。老程的武术好生了得，一根扁担舞得风生水起。调皮的小曦曾跟他拜师学艺，练就了强壮的体魄和无敌的技能。冬天来临，厚道的老程拖来一车车青菜，按人头分给各家各户作为一年来“公厕”缴纳“公粮”的“提成”。每天，十几见方的井水池边，你来我往人不断。江小华日复一日洗着全家的衣服，手冻成了红肿的馒头。“三鬼子”大冬天冲着凉水浴，锲而不舍，终于把关节炎冲进了骨头。

办公楼里的废报纸让人眼馋，“鼓上蚤”施展绝技收入囊中，长途奔波至一马路的废品收购站，跟班的小屁孩也拿到了五毛钱的巨额分红。

毛孩和毛伢怎么能翻那么多的跟斗，柔软的身段让小伙伴们羡慕眼红。据说毛孩吃过猫肉，这是个至今都未证实的传说。

莉莉扔出的小石子砸死了小红家的鸡，宁波佬家车库改成的厨房失火引来了消防车，王家的双胞胎二子三子一直难以区分，卢家的双胞胎四子五子会自觉地“自报家门”。程建军当年有点“早熟”，“发育子”的外号不胫而走直到今日。

“关、张、赵、马、黄”五虎上将哪个更厉害?玉麒麟豹子头和岳飞原来是一个师傅带。孩子们不明白牡丹烟比群英烟贵为什么群英烟盒的分值高？大人们弄不懂家里的牙膏为什么用得那么快、纽扣为什么总会和大衣离开？

球场的东侧北侧种了好多的石榴树，硕大的果实龇牙咧嘴挂满了枝头。球场最兴旺的时候四周立起过许多的灯柱，夜晚也有过篮球的赛事。

大礼堂又有了汇报演出，有相声、三句半、黄梅戏。看门收票的和我们有点熟，混不进去时就爬上礼堂的窗户，手拉着窗柱看完一场节目。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美好的童年一晃而过，今天的“坞山巷”已难承载我们对“三代会大院”的寄托。

再也吃不到聋子的雪梨，再也腌不上老程的过冬大白菜；再也听不到父母在傍晚时分那响彻大院的晚归召唤，再也不能翻墙越岭去看场露天的电影。

没有了大铁桥、腰鼓牌香烟纸，没有了当年“跳方”划下的格子痕迹，没有了当年“躲羊”的旮旯和弹“圆子”弹碰的墙壁，没有了当年打玻璃弹子挖出的圆坑……

别了，三代会大院曾经的欢快、喧闹、宁静、温馨；别了，曾有的游戏、奔跑、调皮；别了，再也没有端着饭碗的串门，再也去不了水井池边洗涤聊天。

曾经的三代会大院离我们而去，义无反顾、毅然决然、毫不留情。今天的地图上，已失去了我们童年的乐园，唯有大院大礼堂的那一堵墙，还能辨认，墙面上已堵上了的窗的遗痕，在向我们诉说着五十年前的风雨星辰。

童年是醉人的酒，是回味的茶，是阳光温暖如春；童年是奔跑的操场，是捉迷藏的礼堂，是水井。童年是最美的梦，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上图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三代会大院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