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山日报或黄山在线”,违者本报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
□
张秀云
古时候的农人,谁家房前屋后不栽几棵桑树呢,不光养蚕要用,就是有个头痛脑热上火咳嗽的,撸一把桑叶煮茶,几杯下肚就可以除病了。几千年来,人依偎桑树住着,鸡在桑树上叫着,就酒的闲话也脱不开桑和麻,而“桑梓”这两个字,至今仍是故乡的代名词。
我的故乡在淮河以北,那儿虽不广泛植桑,但也是不鲜见的,这个地头几株,那块田畔几株,印象最深的,是二里路后的马庄村,有老大一片桑园,那些桑树整齐地列队站着,都手腕那么粗,两米多高,且都修剪得保留三个主枝,父亲说,那是留着做木叉的。所以那片桑园就叫桑叉子行。每年初夏,桑叉行就是小孩的乐园,我们常常三五结伴去偷桑椹。偌大的桑园里,熟透的桑椹缀满枝条,一个个乌黑锃亮,甜蜜的浆汁似乎要炸开皮喷溅出来。正午时分,太阳暖得自己都困倦了,周遭一点风也没有,唯有果实甜腻的气息和鸟们的叨叨碎语。我们利索地爬上树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在叉上坐稳,然后就一把接一把地吃开了,饱饮琼浆似的,弄得满手满嘴满脸黑紫。肚子盛不下时,吃过晌午饭后的农人也该来了,我们听到人声,赶紧跳下树去,一哄而散。
那样的吃法当得起“饕餮”二字,真是当饭来吃当水来饮的。后来的语文课,学到《氓》,“余嗟鸠兮,无食桑椹”,说成熟的桑椹会自然发酵,斑鸠吃多了会昏醉,老师在台上讲,我在台下就想笑。我想起了桑叉子树上的饕餮,人的饕餮和鸟的饕餮,我们都吃了那么多,谁也没有醉过。当时还嗤之以鼻,以为老师言不确凿,后来才知道,桑椹果真可以酿酒的,只是我们吃的,没有发酵到那个份上罢了。
偷吃桑椹的孩提时代,我做梦都想也有一片桑园,可以让我从从容容地大快朵颐,后来,大概是我读初一的时候,父亲还真的就栽了一地桑苗——我们家里要养蚕了。春天,我和姐姐一起,在人把高的桑田里撸树叶,一人手里扯一个很大的蛇皮口袋,满满两大袋,倒在蚕床里,沙沙沙沙,要不多会,就被那群肉乎乎的蚕宝宝吃光了。我们还要去采,小辫子刮得乱蓬蓬,手上衣服上都沾了难以清洗的桑绿。好在过不多久,蚕们就不吃不喝了,屋里摆放的树枝上很快挂满白白的茧,摘下一个,丢到开水里烫一下,捞出来,就可以抽出细细的长长的丝。我们很兴奋,这就是可以织绸的丝,这些丝都是田里那些桑叶变的。
因为有了一点养蚕的经验,我就有些瞧不起乐府诗里那个邯郸美女罗敷,总觉得她不是老实巴交的劳动妇女,你看她去采桑的行头,“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如此凌罗绸缎精心打扮,还不被桑条刮坏了?还有还有,“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篮子也需要如此装饰吗,挎个篮子能盛几片桑叶?她之采桑,意不在桑,她是出来赚回头率的,目的就是让“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农夫们贪看美女忘了干活,回到家里夫妻吵架,罗敷应该少不了挨骂的。红颜祸水啊。活该。
我家那次养蚕,好像也就一两季的事情。后来不知为什么不养了,那片桑田也不再有留下来的理由。可惜那些年幼的小桑条,最终也没给我结出甜蜜的果实来。桑园而后被一片梨园取代,再后来,要进城打工的二哥把梨树也刨了,一任荒草疯长。马庄的桑叉行也早就没了,农耕时代已经过去,谁还用得着打麦扬场的木叉子?又成长起来的孩子们,他们大概没有机会识得桑椹滋味了。
沧海变桑田,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年,桑田变成荒园,不过就是一代人的功夫。-->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