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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连贵

风一阵紧似一阵，河柳乱舞，卢沟晓月阴晦不明，卢沟桥畔两军对垒。

也许是侵略者的狂妄，也许是大战前的心理试探，也许是装模作样制造一点和平的花絮，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邀请敌对的守军赴宴。守军是国民革命军第29军，驻守北平。这个老对手，曾让日军吃过大亏。

29军俗称“大刀军”。因为装备劣，军长宋哲元当年雇请京津铁匠打造大刀，全军从官长到士兵人手一把。那是怎样的大刀啊，上好镔铁，势大力沉，一刀砍去，断人股骨，火器时代最好的冷兵器。

1933年3月，29军在长城要隘喜峰口阻敌，全军将士不避弹矢，冲入敌阵，大刀怒舞，砍瓜切菜，血花飞溅，灭敌6千余。喜峰口大捷，震动全国，以此战为背景创作的《大刀进行曲》热唱全国。

对这样的对手，日军自然不敢轻觑，对那次失败耿耿于怀。

宴会在卢沟桥外一间宽敞的厅堂举行，29军旅以上军官全体出席，北平的名人吴佩孚等也在受邀之列。敌我双方分坐两边。

宴无好宴。酒过三巡，几名日本军官唱起歌来，日本歌，词、调轻浮，完了嘲笑中国军人皆是莽汉，会唱歌吗？“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旅长何基沣当即朗声大气，高歌一曲《满江红》，怒发冲冠，壮怀激烈，声震屋宇。不知日本人听不听得懂歌词？

歌罢，一名日本军官拔出刀来，说舞刀助兴。那种武士道的刀法在中国军官眼前乱晃，充满挑衅性。忽然，“当啷”一声金属响，26旅旅长李致远将一口镔铁大刀掼在地上，随即起身用脚尖一挑，大刀飞起，稳稳地擎住刀柄，干净利落。这一手颇让日本人开眼。接着，他一趟“滚堂刀”，由近而远，由远而近，逼得日本刀客连连后退。刀风呼呼，寒光在日本人的头顶闪烁，他真想像在喜峰口战场那样，“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日本人向以熟谙中国文化自得，田代皖一郎出马了。他令人搬来桌子，取来纸笔，写下“武运长久”几字，却也笔酣墨饱，叫人举起，在中国军官面前“得瑟”，中国武夫会书法吗？

吴佩孚立起，踱步到桌旁。秀才出身的吴佩孚，在北洋军中就写得一手好字，历经战乱，其后在北平当寓公，多次拒绝与日本人“合作”，一心读书、习字，笔法益发精熟苍劲。他握管在手，略一凝神，就何基沣唱的歌，写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含义不言自明。那手大开大阖、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醉笔，惊倒了日本人。

几个回合下来，日本人未讨得半点便宜。双方酒愈饮愈凶，火气愈来愈重。几个日本人借着酒劲，摇摇晃晃走过来，看似开玩笑，把军长宋哲元抓起，举过头顶，边喊号子边向上抛，狂笑，浪人风格尽显。

早惹恼了38师师长董升堂，踢凳离席，这位敦实的汉子，军中以铁臂著称，也借着酒劲，过去一把抓住田代皖一郎，以扛鼎之力，举过头顶，半空旋了几旋，便欲效梁山相扑好手燕青斗任原的“鶉鸽旋”，顺势将他甩出去，被众人急急拉住，方住手。宋哲元也早已被29军军官抢下，安然坐在席上。

这便是七七事变前夕卢沟桥外的一场鸿门宴。中国军人的血性、正气、毫不示弱的精神得以充分体现。

7月7日夜，卢沟桥外枪声急响，月亮为之一抖，中国人全面抗战的大幕訇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