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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坚

今年十月，北京举办了曹雪芹诞辰300周年的纪念活动。举办方是以1715年为曹雪芹的生年来举办这次活动的，这也是目前最流行的关于曹雪芹生年的看法。然而，关于曹雪芹的生卒年，红学专家以及红迷们看法不一，争论不休。关于曹雪芹生平的考证，是考证派红学专家急欲解决的问题之一。但是由于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资料不多，对于曹雪芹生卒年，各自都有各自说法，争论了几近一个世纪，至今无法统一。上世纪60年代，为了纪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关于曹雪芹的卒年，学术界分成“壬午说”和“癸未说”两派，势均力敌，谁也说不服谁，主办方只能采取折中的方案，也就是既不以“壬午除夕”（1763年2月12日），也不以“癸未除夕”（1764年2月1日）来举办纪念活动，而是放在两者之间，即1963年下半年来纪念。到上世纪80年代，香港红学家梅节先生提出“甲申说”（1764年2月2日以后）。目前关于曹雪芹的卒年，主要是这三种说法。

“壬午说”的提出者是胡适先生，主要依据是脂砚斋点评石头记中的一条脂批明确记载。

“癸未说”的提出者是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周先生的主要依据是和曹雪芹同时代的敦诚、敦敏兄弟留下的诗集。敦敏的《懋斋诗钞》是一部严格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诗集，里面有一首诗名为《小诗代简·寄曹雪芹》，该诗排在癸未年下（1763年），比壬午年（1762年）迟一年，诗中的尾句为“上巳前三日，相劳醉碧茵。”意即癸未年清明节前三日，敦敏邀请曹雪芹来观花饮酒。这就不对了，按照壬午说，曹雪芹死于壬午除夕，怎么癸未年清明，还在和敦敏一起喝酒呢？结合上引脂批的落款，甲午八月泪笔（1774年），周汝昌先生以为，由于作批语的年代距离曹雪芹去世已经有十二个年头，日久年深，难免误记了一年，因此将曹雪芹的去世定为“癸未除夕”（1764年2月1日）。此外，周先生还引了敦诚《四松堂集》里的《挽曹雪芹》和敦敏的《河干集饮题壁，兼吊雪芹》这两首作于甲申年（1764年）的挽诗和凭吊诗，作为旁证。

“甲申说”的主要依据是敦诚的《挽曹雪芹》，这首诗题首标明作于甲申年，因为挽诗不同于任何时候都能写的凭吊诗，挽诗只能作于曹雪芹死后不久，绝无相隔很长时间再写挽诗的道理，学者据此认为曹雪芹逝于甲申年（1764年2月2日以后）。

另外，对上引脂批的理解，持“甲申说”的学者依据已遗失的靖藏本批语（靖藏本批语落款为甲申八月泪笔，其他抄本落款为甲午八月泪笔），认为上批分成两次作批，即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为壬午年作的批语，其后文字为甲申年的批语，因古人写字没有句读，因此造成理解出现错误。

以上所述，即为曹雪芹卒年三种看法的主要依据，众说纷纭，各有道理。“壬午说”虽有脂批白纸黑字明白无误地写明了日期，然而所失的是，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证据，无法推翻敦诚、敦敏兄弟说他癸未年还活在世的历史事实。“甲申说”主要依据的是靖藏本红楼梦，然而据说靖藏本在1959年至1964年短暂出现后，便已遗失，此后再未出现过。近几年，有不少学者质疑靖藏本存在的真实性（具体原因需另文介绍）。谨慎起见，学者在研究红楼梦时，都选择暂不将靖本红楼梦列入参考范围。甲申说依之立据，说服力便大打折扣。相较而言，“癸未说”证据最多，也最充分，虽也有不足之处，但我认为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一种观点。

有关曹雪芹的生年，历史上未留下任何可明确依据的材料，主要还是根据曹雪芹同时代朋友的诗以及后世的揣测。材料是两条：一、敦诚的《挽曹雪芹》诗初稿中说：“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其修改稿说：“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都说的是四十而卒。二、张宜泉《伤芹溪居士》诗，诗前有小序称“年未五旬而卒”。其实这两则材料并不冲突，只是详指和约指的区别而已。当时张宜泉居住地和曹雪芹住在城西北郊，相距较远，平时又不是经常来往，朋友之间弄不清楚彼此的确切年纪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大致年龄可以估计，因此说他年未五旬，是比较妥当的。敦诚和敦敏兄弟，与雪芹却是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彼此间诗酒往来，相识多年（由他们兄弟俩的诗集可证）。因此，敦诚说曹雪芹享年四十的话，是可信的。

说到这里，问题是不是就这么简单呢？按照四十岁去世的说法，倒推上去，曹雪芹应是生于1724年左右，为什么学界的主流看法是以1715年为曹雪芹的生年呢？原来，许多研究者喜欢将曹雪芹的享年往大了算，主要原因是为了曹雪芹赶上过一段书中贾宝玉式的风月繁华生活。历史记载，曹家在雍正六年（1728年）被抄家，若曹雪芹出生于1724年左右，抄家时，他大约只有四、五岁，年纪太小，没有那种钟鸣鼎食的生活经历，《红楼梦》就写不出来。而据张宜泉“年未五旬而卒”的话，定曹雪芹活了四十八、九岁，推断其出生于1715年，也就是康熙五十四年，曹家正是鼎盛走向衰败的前夕，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然而，对于历史的考证，最重要的是从事实出发，依据可信的材料，对已发生的历史现象，作出客观合理的解释。问题之处可以暂时搁置，也可先作假设，等待新材料的出现，再进行研究，而不是无任何依据的想当然，任意悬揣。因此，对于曹雪芹出生于1715年的说法，存在很多商榷之处，在没有新证据出现之前，我还是认同其出生于17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