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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婷
初读蒋捷的词,第一首就是《一剪梅·舟过吴江》,再一眼,便被“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句惊艳。
时光易逝,莫不是江水东流,鸿雁劳飞的情景。然,这个词人竟叫樱桃、芭蕉也沾染上清忧淡愁的气息,和着雨萧露重、氤氲烟草的脉脉无语,漫长清明中承蒙春冬的轮回交季。最后,轻俏地落在蒋捷的笔墨下,猛然叩击着千百年后的人心。
殷红与新绿,正如春华与秋碧,这般糅合相衬,萌生出一种自然清瘦的滋味儿,居然别致到无言以对。
鲜红的樱桃,碧绿的芭蕉,听着就让人欢欣。像一场舞蹈,翩跹的水眸红袖,生机盎然。与时光同台,一瞬间张扬又清净,叫人不得不喜欢。
流光弃人去,这番的哀愁。但凡能够写得出这样清新脱俗的诗词文人,一定活得足够寂寥。
这种寂寥绝不是陈乏的苦,而是有细微的涩味,甚至养着许些的清甘。自顾自地居守世外的半亩绿竹山斋,像中药甘草,或生于山顶、崖隙和麓谷,分外有几分寂寂寡欢、甘苦相当、喧静并济的气息。
蒋捷就是这样的人。南宋荒败之期,乱世之中,依旧能安稳修心,不委身枯槁浓愁深沼中的人着实不多。应该是,极为罕见。喜欢他的原因,偏偏就是喜欢这一份难得的轻柔情怀。
蒋捷不是不忧愁的,山河破碎烽火时,不忧心的子民太过于没心没肺。没有人会比文人更懂哀愁了,但唯独在他的身上,还可以读到清朗,实实在在地感悟到了鲜活与灵气。除却他,其余的文人骚客皆难逃老套。无非是涕泪沾襟、霜白满鬓、家书难托、厚愁难寄。情虽真挚,但读之乏味,了无生趣。
相比较而言,我更为欣赏蒋捷安稳之中的冷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蒋捷的生活也同南宋百姓一样困苦难堪,但他的安稳不在其他,在于心境。于大变式中能够保持心境,不陷入大悲的流沙,足可见其气节之高,不负“竹山先生”的清雅称号。
文如其人,是什么样子的人,自然出落得一样模子的文章。
宋末词人中,仅有蒋捷词最为别开生面。后人论他的词作,总而言之——词风独辟蹊径,不主一家,兼融豪放词的清奇流畅和婉约词的含蓄蕴藉,既无辛派后劲粗放直率之病,也无姜派末流刻削隐晦之失。
诗词这般的卓越,人也是卓然不群。他曾于四座竹山中隐居的雅事,即使在自诩清高的文人当中也难得一见。风尘是留给人间烟火的,情怀中欢是留给自己的,而那些支棱的直击人心的文词是留给世间的。
来尘世走一遭,踏遍遥迢山水,悲不深沉、喜不痴狂,多么难得。于人生而言,足够殷厚。世人不明白悲喜虚妄的道理,了悟通透更是一个难字,与其多虑,不如放下执念,踏月归去,做一个悲欢都安静的人。
岁月沉淀后,樱桃熟时,才会分外的朱红,分外清甜。
樱桃原本是不沾古意的,甚至牵连着小家子气,却得幸被蒋捷赋予与时光同行的资格。蓦地,那像朱砂一点的小东西便在眼中熠熠生辉。如今,芭蕉是难见了,除却古镇的园子里还可以瞧见一两株外,几乎“绝迹”了。另外,有些乡里人挑着竹担,卖那些用碧绿的芭蕉叶裹着的糯米糍粑,我见了也觉得稀罕,一定会买下几个,蒸熟后,糯米粘口,飘洒着袅袅的枝叶清香,绝对不输给荷叶粽叶。只是少见,当真是可惜了。
古典亦幽香,经年后的蒋捷望见三月里的红樱桃,会不会走过去摘下一颗含尝青涩时光?庭院后的芭蕉在经历一夜宿雨之后,伫立阳光下水漉漉的模样,会不会惹人抚过一片碧云般宽大的枝叶,或是一时兴起,执墨笔题词。
汹涌的主流里,唯独蒋捷笔下的红樱桃与绿芭蕉恒静不老。这位词人的脱出,如同白鹤仰翔于青天白云,孤自作舞,蓦然成为心中艳红的樱桃,梦里洗碧的芭蕉。如此这般,必定留名青史,不被流光遗弃。
流光容易把人抛。既然如此,便倾尽此生换来命中一抹樱桃红,一株芭蕉绿,画一棵岁月静好的竹,修炼大美于心,便不再将自己弄丢,无论是文字、情怀,还是初心,都守得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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