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漠
下了一个冬天的阴雨,未见有收敛的样子;间或有一天半日停歇,天也是阴沉沉的。这雨下得让人无奈、焦虑甚至压抑。这个季节,梅花该开了吧,傲霜斗雪的梅花绽放在凄风苦雨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趁春节后的一个双休日,撑把雨伞独自出门去探梅。
中山公园“小花厅”那幢红色的西式洋房,是宁波商会的旧址,它的旁边,有三二棵高大蜡梅树。那梅树的根基似盘虬卧龙,苍劲曲折,目测那梅桩根基直径有一两米,同一根基上生发出十余条粗壮的梅枝,似一个个臂膀,既独立又抱团,向着天空发散,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张力。抬头细看,高大的梅树枝头已缀满小花,黄蜡蜡的,晶莹剔透。许是连绵阴雨的浸侵,或是花开的时节已逝,有些枝头的梅花已不见精神,有些花朵已然蔫了,好多还稀稀落落地掉在地上。和着阴冷、湿漉漉的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缕清香从鼻尖流过,但太轻太淡,我未免有些小小的失落。可能来得有些晚了,错过了当岁的辉煌。
我若有所失地寻觅着,忽然发现梅树几米开外,立着一块“宁波商会”纪念碑亭,那碑用玻璃密封起来,碑文因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后人在旁校注了碑记原文,把宁波商会的来龙去脉叙述得清清楚楚。其中有这样一段碑文:“厅之外,辟为园,长廊曲槛,邃如洞如,园卉蓊翳,四时而有。”那么,眼前这两棵老蜡梅是不是当年厅之外的“园卉”呢?若是,那老梅该有些年岁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宁波,想象着当时甬上那些工商巨头们,着长衫马褂在小花厅聚首议事,在厅之外的花园闲情怡乐的情景。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小花厅依旧,老蜡梅如故,唯有它们见证着世事沧桑、时代变迁……
月湖公园种有好多梅树,品种也多,有白的、粉的、红的、绿的,刚刚吐蕊绽放,神气十足。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梅前拍照留影。我喜欢绿梅,清丽淡雅,但种的不多,大多为粉色和红色的,而且种在缓缓的斜坡上,没有近水,少了那份“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灵动,所以没有多作停留。倒是月园东面那个角落,九曲回廊旁,飞檐亭台边,临一泓池水,一树树红梅竞相怒放,灿若云霞,倒映水中,似梦似幻。有几个摄影爱好者在亭子旁聚焦。我猜想着,他们的镜头里该会是怎样的意境?——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特写?是“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的远景?……隔着小河发现对面的袁宅,门前梅开正红,便欣欣然前去。忽然记起袁宅的西山墙,记起大师吴冠中的《双燕》。据悉,上世纪80年代,画家从对面的共青路走过,看到临湖的袁宅西山墙,便以此为原形,把清秀的江南景致收入他的画笔下。眼前的西山墙,还是洁白的墙,乌黑的瓦,有几树红梅悄然开放,只可惜这梅树种得有点逼仄,介于高大的西山墙和临湖长廊之间。我想象着,若大师画中的老树新枝换成凌寒绽放的红梅,“梅破知春近”,点上北归的大雁,配上江南水乡的景致,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意境呢?
来天一阁的脚步是不由自主的,有没有梅花已不重要。东明草堂的青石板,范氏故居的修竹,宝书楼的窗牖……这里的一切总是那么让人留恋。我甚至在想,退休后来天一阁做个清洁工该多好,幽静深邃的环境里,书香氤氲的庭院中,秋天扫扫落叶,冬天掸掸薄雪,该是件多么惬意的美差。天一阁的梅不多,尊经阁后面有两株蜡梅,南园的小天井种了一株红梅,再就是明池边上的一株了。明池边的那株梅树不大,一根主干上去,分成四五杈小枝,纤细而轻盈,斜斜地伸向水面,枝头上缀着稀稀疏疏的花朵,让人有种“水边清浅横枝瘦”的感觉。有无梅花的暗香无妨,能在这里沾一丁点儿书香才是奢望。走过宝书楼,进入水北阁,墙上的视频正滚动播放着天一阁的宣传片。那宣传片拍得好,解说词写得更好,于是,坐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听,虽然记不住,但每次总能听进去一点。比如,过去天一阁藏书楼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唯有明末清初的著名学者黄宗羲例外,他是天一阁第一个登楼看书的外人。
由黄宗羲想到了白云庄,因为那里是黄宗羲的讲学处。白云庄有一排临水的红梅。于是,那一天便有了探梅的第四站。
晌午时分,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转了两路公交车,来到白云公园。来得正是时候,但见河对面的白云庄,一排红梅临河竞放,煞是好看。河这边四五个摄影爱好者,穿了风雨衣,拿着“长枪短炮”,有的还架起了三脚架,镜头聚焦的显然是河对面的红梅。拍梅花用得着这么屏气凝神么?我轻手轻脚走近,大气不敢出,生怕坏了他们的好事。过了一会,一只翠鸟贴着水面扑棱棱飞过,顿时“嚓嚓嚓”快门声响起,而后那群人开始躁动起来,相互展示着镜头的画面,急切地问:“拍到了没有?”我好生奇怪,“拍到了什么呀?”“梅花枝头的那只鸟啊!来来回回已经四五次了,我守在这里老半天了!”一位拿着长镜头的高个男士说,他拍到了红梅枝头栖翠鸟。“我还拍到了翠鸟抓鱼的瞬间呢!”一个同道的女士面露得意之色。我凑近她的相机,发现刚才那只绿色羽毛的翠鸟刚从水中蹿出来,嘴里叼了一条二三指宽的小鱼,贴着水面,张开翅膀,落下的水珠在空中定格。难得,难得。此情此景让人忽然想起北宋诗人林和靖《山园小梅》中的两句诗来,“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这位祖籍奉化黄贤隐居西湖孤山的诗人,从霜禽、粉蝶着笔,反衬他种在西湖边的梅花的清幽淡雅。诗人可曾想到,为什么“霜禽欲下”,为什么“先偷眼”?原来落在湖边梅树上的霜禽,它正觊觎着西湖中的鱼,它才不在乎你的梅花美不美呢!这算不算今天探梅的意外收获呢?我窃喜着,朝对面的白云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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