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政

想念在天国的亲人们

又这么陷入沉默，

想念在天国的亲人们：

爷爷，奶奶，父亲，子玲表姐……

想念我们围坐在一起，说最亲的方言；

想念从小的玩伴王建荣和王新迎，

拔猪草，滚铁环，跳方格……

想念我在多浪河畔，做了一个梦：

每一座墓地都是花园，五颜六色，

每一朵花蕊上面，都有一颗露珠，

纯良，晶莹，微微颤抖着

滚落在……我的

……眼窝。

去往墓地的路上

每一个景象都可能触动心弦：

阴雨连绵，油菜花刺眼，

砂石路比平日更颠……

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爷爷和我聊起月亮：

凭什么月亮漫游天空兀自高悬，

凭什么月亮总能升起，

无论阴晴圆缺，

无论地平线还是海平线……

爷爷是有文化的文盲，

而我正当聪慧的童年。

……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爷爷和我聊过的那一轮月亮，

阴晴圆缺，兀自高悬，

是每天每晚所有的月亮，

是天上地下统归于它的月亮，

也是完全不同的……月亮。

在去往墓地的路上，

那轮月亮一直俯视着我：

澄明，深邃，爱怜，慈祥。

尽管……五十年……过去了，

我已经两鬓斑白、满脸沟壑，

我的泪水依然止不住涌出，

一片波光。

海

葬

这艘船放慢了行驶，

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多空旷啊，荒天撂地。

——不，这里是海，没有荒地，

海水鼓荡，一层层深下去，

深到没有声音，

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谁的眼泪在飞，

哭诉如雨。

——多空旷啊，荒天撂地。

——不，这里朝阳彤红、明月皎洁，

海潮一波撵着一波，

传递思念的讯息。

……这艘船放慢了行驶，

停下来了……停下来了……

方舟如锚，系紧潮汐，

——多么空旷，多空旷啊，

我的眼泪在飞：

如何才能安放，

这一波撵着一波的悲伤，

大海般无边无际，迢遥无期……

生命树

我没有想把这座树的部落，

写得高大。

已经记不清都是些什么树，

朴树、香樟、广玉兰或者桂花，

在五乡镇仁久村以北，

山峦起伏的同泰嘉陵树葬区，

这一片树木森然挺拔，

——特别、特殊的挺拔，

挺拔极了。

也可以说巍峨、蓬勃，

又隐隐感觉疏离、苍茫……

牵念不绝如缕，

至亲至爱，却难以抵达。

我没有想把这座树的部落，

写得高大。

这一片生长中的树啊，

朴树、香樟、广玉兰或者桂花，

却不止是树——

绿草之上，蓝天之下，

我的眼前我的心中，

每一片树叶，都在细语，

每一根枝条，都在描画，

悲欣和生命相映相融，

真挚，温润，世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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