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加兵
逛“南湖天地”,居然发现一种奇妙的美味,一朵甜。
名字比滋味诱人。一朵,是朵云似的棉花糖。甜,是鲜甜的冰淇淋。一朵棉花冰淇淋,甜。
我的女儿朵儿捧在手心,看了又看,舔了又舔,终究按捺不住,把它融入嘴中。柔滑,甜蜜,雪一样化为水灵灵的童年。
爱她,就给她一朵棉一样的甜。“南湖天地”红了嘉兴,也红了我朵儿鲜艳的嘴唇。这是她人生第一口冰淇淋,名叫“一朵甜”。
2021年,“南湖天地”敞开了门,鸳湖里弄的门,嘉绢印象的门,南湖书院的门,南堰老街的门。禾城所有的门敞开着,事物明亮,人世吉祥。
流水人家,街巷里弄,露台庭院,草坪花圃,水景喷泉。旧厂房,老水塔,石拱桥。年轻人三五成群,扑向那些所谓时尚的服饰和新奇的美食。老人家步履蹒跚,絮叨一些旧成老照片的屋舍桥梁与街道。这是嘉绢的厂房,那是南堰的老街,而书院曾是湖滨的中小学。灯火阑珊,人影散乱,讲不完的故事,品不尽的滋味。浪潮涌动的南湖新天地,霎时成为人的俘虏。
建筑是自然的恩典与众生的福祉。
朵儿尚小,像只穿裙子的小黄鸭在人海里奋力穿行出没。我担心她随时被席卷而去。我们躲往盐仓桥那边的南湖老渡口,看石牌坊,听夜航船嘟嘟驶过来,又哗啦啦荡开去。石牌坊,是扇门,也是个大相框。2008年,南湖大雪,我们领着8岁的匆儿来此踏雪拍照。那晨,湖光空渺,塔影清远。朵儿不知雪为何物,禾城足有两年不曾落雪。幸好禾城水多,湖边长长的亲水石阶足够我们仨排排坐。临水看晚霞,红遍了西边的天。临水看金星,她挽着月亮爬上禾城的天际线,俯瞰这闲逸的灯火人间。金星里居着西方的维纳斯,月亮里住着东方的嫦娥,不论西方与东方,她们都是南湖上空爱与美的明星。远处,金色壕股塔撑起禾城的精神高度。眼前,红船如一枚红色印章钤印在秀水南湖。
两岁的朵儿无法想象湖滨夏园的紫藤雪、秋园的银杏雨。陈家的小洋楼旧着,把明艳的新时代旧回空空荡荡的民国。民国的鸳湖旅馆新着,清砖红线,镂窗高墙,革命之火再次被点燃。烟雨楼台阅尽沧桑,南湖天地画图新开。承百年荣光,南湖这片热土,如今换了人间。
而朵儿不懂历史,她只生活在2021年的初夏六月。当下就是最好的时代,当下就是她美如一朵甜的全部。
妻要去商铺采购,她不能辜负货柜饱满的诱惑。朵儿要去草坪上奔跑,小哥哥的荧光棒,小姐姐的百褶裙,让她按捺不住地疯狂。跑过去甜甜地叫哥哥或姐姐,人家亲昵地叫妹妹,拉拉手,给她一个橡皮弹弓,或是教她做舞蹈游戏。朵儿学跳舞,学双手捧出一朵玉兰花。然后笑嘻嘻跑去同小哥哥说,送你一朵玉兰花。花白,手嫩,满嘴的甜与香。也有自讨没趣的时候,人家不搭理,推她一把,狠狠地说,走开。朵儿的友善能收获多数的爱怜,但不是谁都如她所愿。
我只想去湖边透气吹风,晚风,湖风,红船击水荡漾的风,彩云追月洒落的风。
局促的城里人,需要一湖敞亮的天地透透气。如果河是城市温热的血脉,那湖就是舒畅的透气口。孤独的城里人,需要一眼绿色的广场聊聊天。聊天说地,正日益成为城里人的一种奢侈品。
楼宇坚硬,马路肃穆。在这疾驰的人间,需要一片柔软的新天地安抚孩子甜甜的嘴,安放成人冷峻的心。你我且慢,前方“源广场”蓝色的穗花开成一片,盐仓桥下南湖水正东流而去。乳白的月光,蓝汪汪的水。润湿的湖风,清莹莹的美。湖滨绿道,走着相伴出行的老人与儿女。亲水石阶,坐着笑语盈盈的爸妈和孩子。
“我还要一朵甜。”“冰淇淋,一朵甜。”突然,朵儿倒进妈妈的怀里,像只甜甜的猫咪喵喵叫。
“冰淇淋,冰冰凉,小孩会吃坏肚子的。”妈妈总是很小心。
“没事的,没事的,我要一朵甜。”
我也说,没事的,这么喜悦的名字。
朵儿的努力有了回报。她举着第二支“一朵甜”,去“源水景”的镜面池里照影,去“源广场”的草坪上转圈,像只南湖梳理毛羽的白鹭,像只四季园忘乎所以的四喜鸟。
“不能玩水,掉下去危险的。”“不能进去,踩踏草坪不可以的。”“不能乱跑,人多会走丢的。”妈妈们总是警惕这个和那个。敞开的南湖天地给人以松弛,而不是小心翼翼。
“没事的,没事的。”朵儿懂得宽慰人,这是一朵甜给予孩子的智慧。
甜,甜不过一朵甜。美,美不过孩子美。孩子的眼睛清澈,孩子的心思单纯。成人的苦,孩子不懂。孩子的甜,我们不必阻拦。孩子是张过滤网,漏出人海里几条悠游的小鱼虾,网住成群渴望远方而不得的大鱼。城里没有木头,也没有马尾。那个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的人早已远去。
老人们在沉沉的黑白记忆里停顿,青年们风一样从南湖的红色里飘过。我努力寻个僻静处安放自己,而朵儿正甜甜地张望,一束光,一团火,一群人,南湖有朵甜美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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