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喜

嘉兴一向被称为江南水乡。能够称为江南水乡的城市，自然水多，而水多，除了有灌溉便利之外，当然养鱼养虾养大闸蟹就极为便当了，否则哪有鱼米之乡之说。秀水人家还种菱、种荷花。荷花不但好看，莲子、莲藕还好吃，特别鲜美。

百花之中好像只有荷花有生日，称为“荷诞”。据史料记载，早在宋代就有“观莲节”，明代俗称“荷花生日”，每年农历六月廿四举行“荷诞日”，这是中国汉族民间传统节日之一。相传，荷诞日是宋室南渡时皇家士族从汴京移植到江南的传统。当年，北宋汴京城外遍植荷花，皇亲国戚、文人墨客在荷诞日相约出城赏荷，泛舟湖上，吹歌弹唱，吟诗赋词，夜以继日，盛况空前。

荷诞日传到江南后，在嘉兴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清代，嘉兴遍地是湖塘溪浦，荷花满目皆是，观莲节开始盛行。每年的荷诞日，禾城百姓扶老携幼相约泛舟南湖，赏荷放灯，南湖畔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同时，六月廿四又是雷祖诞辰日，南湖烟雨楼大士阁供有雷祖神像，四乡八村农民摇船来到烟雨楼侧雷祖殿敬香祭拜。南湖游船汇集，大小船只数百，“大船停到密层层，小船停到水也浑”，可见盛况之空前。

据清代项映薇所著《古禾杂识》记载：清乾隆年间“荷花各处陂池有之，唯南湖庄曹圩最盛。碧云连顷，游人携都篮茗具，舣舟断岸，晓露未晞，清香沁骨。”观赏芙蕖，并借以避暑，这是当时嘉兴人的时尚。后来到道光年间，庄曹圩种植荷花减少，在南湖和鸳鸯湖相交处的小曹王庙辟有大片荷塘，于是夏日纳凉之人改道而往。清光绪年间，每逢荷诞日，曲社在南湖举行“雅奏”，湖上常聚集数十艘画舫，丝竹齐奏，歌声悠扬。入夜，湖上放荷花灯，随流漂荡，景色迷人。

荷花确实为禾城人家所喜爱，老底子城里只要有池塘都会种上荷花，以前的放鹤洲、小瀛洲、范蠡湖、落帆亭都种，有的地方还将荷花用作了地名。嘉兴城北有个地方叫荷花堤，是宋代元祐年间知州令狐挺开辟而成的。这里河面甚阔，广植荷花，因此而得名。明代许恂如在《秀州百咏》著作中注文提到，唐宋时周都官有水墓葬于荷花池西水中，后废，地名沿用至今。

我小时候就在荷花堤上的幼儿园，不过没看到过荷花，但对这里的房子印象极深。荷花堤一带，有许多深墙大院，住了许多人家，有趣的是这里青砖黛瓦的房顶似乎和环城路路面一样高，只不过有条石板路隔开。我进厂做工后，到同事小吴家去玩，问他：“荷花堤的堤到底哪里是堤？总不会环城路叫堤吧。”他搔了搔头，说不上来。前些年这些老房子都拆迁了，现在听说要恢复荷花池，我觉得蛮好，环城河边有个荷花池有什么不好呢？

嘉兴城里有荷花堤，乡下有个地方叫荷花乡。荷花乡位于市境北部，西靠大运河，北临梅家荡。新中国成立后，因乡政府驻在荷花溇，故名荷花乡。很久很久以前，嘉兴北部还是太湖的一部分，地势低洼，湖泊众多，现在还有水域辽阔的梅家荡和莲泗荡。一般说来，湖泊众多的地方往往盛产莲藕，以荷花为地名也就十分普遍。其实，荷花溇只是广福庵东南角上的一条溇，老底子乡下人爱把比渠大、比河小的水域叫做溇。由于每逢盛夏溇内开满争相斗艳的荷花，故当地人称荷花溇，足见秀水人家对荷花的喜爱。

荷花不仅好看，莲子、莲藕还好吃。其实，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亭亭莲蓬和白白的藕，本是四位一体的，先看叶，次赏花，再摘莲，最后挖藕。只不过莲藕生在水下，看不见罢了。市场上有时看见有新鲜莲子，卖莲子的人挑着竹筐、摆个圆匾，放了刚摘的莲蓬，走街串巷地叫卖。莲藕上市时，买的人就多，清炒藕片也好，糖醋藕丁也罢，但老嘉兴人似乎更喜欢糯米嵌在藕里，煮熟后又甜又香，味道极好。我到工厂做工后，母亲常会弄给我们兄妹吃。现在到酒店小聚，总会习惯性地点一份糖蜜莲藕的冷盘，可能更多的是对母亲的一种怀念。

我喜欢莲藕倒不仅仅是因为好吃，而是觉得它虽生长在又黑又脏的污泥里，却甘于寂寞，不求虚名，默默无闻地给荷花输送养分。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赞美莲花，周敦颐的《爱莲说》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把对荷花的赞美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殊不知，真正在淤泥中的却是莲藕，默默承受着污浊之境，却难得为人所称道。莲藕挖之于淤泥，身上还带着脏物，似乎不太招人喜爱，但只要清水一洗，就会显露出白嫩的本色。我喜欢莲藕，因为它象征着在污浊的环境中，仍能洁身自好的人，不受世俗所累而清雅依旧。在喧嚣浮躁的社会里，真正能做到这一点，也许很难，也许并不难。

现在，人们不大到南湖、湘家荡看荷花了，场面太小，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感觉，而是到王江泾的莲泗荡去看荷花，这里集万亩荷塘、千年运河、百年古桥、十里绿道为一体。水乡古镇的七月，真个是诗般的雅致、画般的漂亮。

前几天，我在友人陪伴下，来到了闻名遐迩的万亩荷塘。半夜里下过一场透雨，走在潮湿的小路上，出乎意料的不是烦热，而是一种清新的舒适。我们在万亩荷塘面前止了步，那密密层层的荷叶铺展开去，真正与蓝天相连接，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翠碧绿；那亭亭玉立的荷花绽蕾盛开，在阳光辉映下，显得格外的鲜艳娇红。看着满塘的碧绿衬托着粉色的莲花，清新的微风从荷塘吹过，空气中溢满荷的清香，这是多么惬意的心境啊！

宋朝诗人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是一首赞美荷花的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杭州西湖的荷花的确很美，不知诗人看到南湖之畔浩瀚的万亩荷塘，该写出多么精彩绝伦的诗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