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1991年的王占黑,也到了而立之年。
在《上海文学》奖获奖感言里,她提起《香烟的故事》创作时的一些细节:那天晚上,我几乎像呕吐一样地写作,写完,我感觉自己终于意识到老王走了,也终于能接受他走了这个事实。
崔欣认为,“王占黑这篇《香烟的故事》完全没有任何定式,因为写的就是自己的父亲,是最切身的情感,非常‘真’,这种‘真’的力量,可能是虚构作品里无法触及的,会让人有敬畏之心。”
很多人知道王占黑,是因为2018年秋天,她以她的第一部小说集《空响炮》获得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
金宇澄是当时的评委,他觉得,一个90后年轻人写50后60后父辈的故事,非常难得,也很少见。“她用一种相对来说,非常特别的方法,当然唐诺老师说,她继承了沈从文(写实主义)的传统,但总的来说,这里面又有90后自己的影子,自己的角度,包括自己的口吻,自己的表现方式。”
《空响炮》里都是老社区的故事。这本书的序是她在复旦大学的导师、教授张新颖写的。在《空响炮》获奖的那一年,王占黑另一部小说《街道江湖》出版,张新颖也写了序,只是出版时,被出版社拿掉了。张新颖说,王占黑的短篇都是慢慢磨出来的,有不算太短的过程。“从她最初给我看作品,已经过去好几年。她有耐心,又有计划,写了一篇,再写一篇,写成了很多篇的系列。”
《香烟的故事》就收在《街道江湖》的尾巴,书的扉页上有一句题词,“献给嘉涛大王”,这是她已逝父亲的微信名。按评论家张定浩的说法,这题献不单出自一个女儿的怀念,也出于一个小说家的自我体认。“也许有一天,王占黑会直接再去写老王的故事,但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需要先复活老王所眷念的那个生龙活虎的世界,并携带着这个世界一步步向前。”
2020年底,理想国出版她的第三本小说集《小花旦》,王占黑把这本小说也纳入“街道英雄”三部曲,但人物走出社区,走出童年,也走向自己的同龄人。
张定浩说,《小花旦》有一段很打动他,“我”和小花旦,两个嘉兴人走在上海一条嘉兴路上,这条路跟嘉兴可能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两个嘉兴人在这里,这个嘉兴路的空间被重塑了,他们会假装把老家社区的小店安置到新的空间里。“这也是非常有想象力的做法,是一个写作者的自信,可以重新创造一个空间。”
“当你在选择一些表达形式的时候,可以选择写作这个方式”
江南周末:有点奇怪,写小说的你得了《上海文学》奖的“散文奖”。
王占黑:2018年到2020年间,我在《上海文学》只发过这一篇,倒是今年6月,发了一篇叫《韦驮天》的中篇小说,这是我第一次在《上海文学》上发表小说。《香烟的故事》本身是回忆性质的散文。
江南周末:读《香烟的故事》,感觉老王是不输于“香烟”的主角。你在获奖感言里提到,这些年,你的小说时不时会出现老王的身影,叫他当一个专门跑龙套的,以各种样子存在于你的世界里。
王占黑:我最近翻到一张我爸的旧名片,上面还写着他的BP机号码,(他)以前在人民公园上过班。我把这张名片放在我手机后面,用手机壳夹起来,就还蛮开心的。
另外就是《空响炮》被我同学改编成真人短片,在致谢名单里,我同学(导演)致谢的第一个人就是“嘉涛大王”,我也觉得非常开心。
江南周末:从《空响炮》《街道江湖》到《小花旦》,我们感觉叙事者越来越从容。外界有评价说,《小花旦》是你的蜕变之作,你自己感觉呢,它对你的写作是不是挺特别的?
王占黑:我其实不是很在意外界评价。《小花旦》是2017年写的,因为写作和出版总有一个时间的滞后,所以《小花旦》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甚至在得宝珀奖前就已经写好,并且发表了。对我来说《小花旦》是挺特别的,因为它是我写的第一个中篇小说,之后我就想要尝试写更长的东西,也让我想写更多和城市有关的小说。
江南周末:你喜欢出门跟各种人、事物打照面,整个状态是对生活特别有热情。张定浩在一场《小花旦》新书活动中说这是小说家的一个基本素质,你怎么看?
王占黑:这可能是个人的一种生活习惯吧,我喜欢出门,但其实你在写作的时候,你是不可能出门的,你得沉下心来。我觉得有些作者倒也不必这样,看个人习惯吧。但对生活有热情可能是小说家需要有的东西,也许是真实的生活,也许是某种幻想的架空世界。
江南周末:2020年夏天,你辞职了,现在生活和写作状态怎么样?接下来有什么作品?你曾说,希望更纵深故乡的历史,写长篇小说。
王占黑:之前说写长篇小说,但并没有写出来,应该说并没有开始写,也(还)没有在准备和故乡有关的东西,可能写作还是进入一个有难度的阶段,所以产出非常慢,思考起来也会很慢,很艰难。
江南周末:你在《街道江湖》后记里说,很多人引过格雷厄姆·格林的说法,他认为写作者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观察世界,一生只有一次。而整个写作生涯,是努力用人们共有的庞大公共世界,来解说私人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说故乡嘉兴对你和你的创作的意义。
王占黑:嘉兴对我来说,就是特别重要呀,我会为它高兴,为它生气,会骂它,也会夸赞它,这些都是因为我很在乎它嘛。我以前也给《江南周末》写过几篇读城,那几个地方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无论身在哪里,想到它们,那些画面就会很快闪现眼前。相比于自我意识更强烈的大城市,嘉兴这样古老又温和的小城市,历史文物建筑总是以一种更日常的方式与我们普通市民的生活联结在一起,仍然可以每天走过,看过,聊过,没有什么门票,没有什么排队的仪式。这样一来,历史就不会成为某种对立面,而是与我们的当下同在的东西。
江南周末:说说小说对现实的介入,像很多人提到你的《去大润发》,最开始的提问是“免费班车都去哪了”。
王占黑:之前关注大润发免费班车,所以写了那个小说,后来关心疫情中普通人的生活节奏,也写了小说。最近半年比较热衷于街头的声音,不是指那种时髦的街头音乐,而是老年人吹奏各种乐器,主要是萨克斯为主吧,会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不过并不打算作为小说呈现,只是一直在关注的事情。
江南周末:你提到你妈妈也开始写作。在你的一篇专栏里说世上每个人都有河,都可以写,也都能被看见。和那些热爱写作的人说几句话。
王占黑:对,我妈妈也开始尝试(写作),算是记录生活吧。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的生活中找到有趣的东西,也都可以把它记下来,这当然不是为了发表或者出版。对写作者来说,这是回应生活的一种方式,或者说这些练习对写作者来说,是一种对自己当下或过去的重要回应。我当然希望每个人,当你有表达冲动的时候,当你在选择一些表达形式的时候,可以选择写作这个方式。也祝每个人都能在写作中有所收获,有所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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