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开青色箬叶，只见整个粽子色泽金黄，透着晶亮。咬一口，慢慢咀嚼，细细品味。粽叶的清香、灰汤的醇香、糯米的甜香，一层层包裹在舌尖上……

小时候吃过山里老家的灰汤粽，后来外出求学、工作，三十多年来没吃过灰汤粽了。山里人生活条件改善了，可吃的东西太多，所以不再裹灰汤粽。端午节前，外甥女从山里老家发来微信说，她婆婆裹的灰汤粽太好吃了，邀我前去品尝。

灰汤粽！外甥女的微信勾起了我的食欲。

外甥女的婆婆，我叫她阿姐。到达外甥女家时，阿姐已经把糯米浸好了。阿姐指着一块大纱布里的深黑色草木灰说：“这些灰是昨天刚烧出来的，里面有早稻秆、茶树秆、大豆秆、蚕豆秆，还放了栀子花的果子，做灰汤粽啊，就靠了这些灰呢。”难道在每个粽子里放一撮灰？阿姐见我发愣，咧开嘴笑了，让我帮她打下手。

阿姐拿来一只大木盆，架上两根竹片，竹片上放一只竹匾，把包着草木灰的纱布放在竹匾里，又拎来了两桶热水。她让我一勺一勺舀水，浇在灰上。她先用一根洗净的小竹枝搅拌，待水温不太烫后，将五根手指伸入灰里，慢慢地从中间滑着圈，漾开去，再缓缓地转回来，动作行云流水，又像一位艺人在水墨丹青间轻轻描画。

温热的水顺着竹匾的间隙流入大木盆里。我们将水重复浇了三次，直到水色变成深褐色，阿姐才说好了。阿姐将糯米浸没在灰汤里，大约两小时后，米色微黄。阿姐把米淘干净、沥干，开始裹粽子。裹的是赤豆枣子粽，青色的箬叶在她一双巧手下，三下两下就变成了一只只漂亮的枕头状粽子。

阿姐飞快地抓米裹粽，向我讲起了关于灰汤粽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一个叫春花的寡妇，带着一个残疾的儿子，生活过得很艰难。儿子长到十岁，春花领进了十三岁的小英当童养媳。十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春花待小英刻薄，小英吃不饱、穿不暖。有一天春花叫小英去舂点糯谷，小英看着白花花的糯米，实在忍不住了，趁没人看见，量了一点，倒进小布袋，藏在稻草堆里。她想裹几个粽子。裹粽子费时间，婆婆在家，小英一直没有机会裹。

有一天春花的爹病了，春花带了儿子回娘家看望。婆婆刚出门，小英立即挖出小布袋，把糯米倒入钵头浸上水。刚想去拿箬叶，却听到隔壁三嫂与婆婆的说话声，原来婆婆忘了拿冬菜给爹。怎么办，被婆婆看见就不得了了，小英吓得赶紧把钵头塞进了墙角边的草灰堆里。等婆婆走远，小英扒出钵头一看，米泔水变成了灰汁水，灰与米混在了一起。米不能丢，灰不能吃，小英只好加水浸泡，一遍遍地淘。小英看见米慢慢变成了淡黄色，舍不得把米丢掉，还是裹了粽子，没想到的是，煮熟后，这个变了颜色的粽子散发着特有的草香、叶香和糯米香，咬一口，细腻香甜，很好吃。小英送了一只给平时同情她的三嫂吃，三嫂吃后连说好吃。过了几天，三嫂按小英的说法，把热水浇在草灰上，用渗出的灰汁水浸糯米，裹粽子、煮粽子。就这样，灰汤粽诞生了。

故事讲完，粽子也裹得差不多了。阿姐把粽子放入镬子，用沉淀好的灰汤把粽子浸没，盖上镬盖，点燃一把竹丝，伸进灶膛里.灶间传出一阵阵粽香，阿姐说还要焖几个小时才能吃。

终于可以吃了。剥开青色箬叶，只见整个粽子色泽金黄，透着晶亮。咬一口，慢慢咀嚼，细细品味。粽叶的清香、灰汤的醇香、糯米的甜香，一层层包裹在舌尖上。比这股香味更刺激味蕾的还有那种非同寻常的口感，它比一般的粽子更软糯、更柔润、更有韧性，还带有微微的咸味。很独特的滋味！

阿姐把一大包灰汤粽塞进我包里，要我带回嘉兴，让爸爸妈妈也尝尝久违的童年味道。

我把灰汤粽带回了家。爸爸捧着灰汤粽看着，欣喜地说：“就是这个颜色！”爸爸闻了又闻，说：“就是小时候妈妈裹的味道。”

爸爸喜欢吃糯米类食品，小时候虽然家里穷，但每逢端午节，祖母总会想办法裹几只粽子。祖母裹的粽子金黄色的，吃起来特别软糯黏滑，带有别样的香味。祖母告诉爸爸，这是用稻草灰浸煮出来的，叫灰汤粽，吃了容易消化。

灰汤粽，是沉在爸爸脑海里的香甜记忆，也是我这位游子对家乡挥之不去的绵绵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