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喜

中国人说起蜗牛，常用以比喻爬行速度的缓慢。但是对于西欧国家的人来说，蜗牛可是一道名菜。尤其享誉世界的法式大餐，蜗牛是少不了的。

蜗牛是个学名，老嘉兴人叫涎涎螺。我对蜗牛的认识是极早而模糊的，小时候看到涎涎螺在爬，爬的时候总把淡黄色的身子伸在外面，头上有两对触角，身上背个褐色的螺旋形贝壳，爬过的墙面上会留下湿湿的、粘粘的液体，发着晶亮的银白色的光。望着它黏乎乎的身体，总觉得它可能有毒，至少也会嫌它脏。我们再没有东西玩，也不去捉它。天井里找食吃的鸡，很高兴地到处找虫子吃，看见蜗牛也当没看见，说明鸡也不喜欢。蜗牛喜欢在阴暗潮湿的墙脚边爬来爬去，有一次我看到蜗牛吸在青菜叶子上，嘴巴一伸一缩地吃起来，觉得挺滑稽。其实，这菜叶是喂给老母鸡吃的，我还指望它能多下几个蛋呢。

我结婚后，有一年秋天休息在家，有个老家在农村的朋友从乡下回城，给我拎来了一篮子蜗牛，只说这东西很好吃，但没说怎么做，就匆匆赶回去了。我拿了剪刀，像剪螺蛳一样剪去蜗牛屁股，薄簿的壳很脆，肉黏乎乎的，看起来有点恶心，很难想象吃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实在吊不起胃口，只好作罢，把剩下的倒在了岳母家的院子里。再到休息天，到院子一看，许多蜗牛都死了，只有墙脚边的烂树叶下还有几只在蠕动。

我在开发区工作的时候，曾去德国参加经贸项目的洽谈，中国驻德国汉堡领事馆领事陶象震先生也前来参加。会议结束后，陶领事专门找到我，问我是老嘉兴吗？我说，是啊，我出生在南湖之滨，长大在嘉禾古城。陶领事乐了，笑笑说：“我也是嘉兴人，小时候住在闸前街。”晚上，主办方邀请了几个城市的商务团长，我也在被邀请之列。其实，说是吃法式大餐，坐在富丽堂皇的贵宾厅里，虽有好几个服务员站在我们身后，端上来也就五六道菜。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蜗牛，拿着银白色的叉子挑一块洁白似玉的肉放到嘴里，细细品尝，软软的很有劲道，极富弹性，味道鲜美无比，比螺蛳好吃多了。从此，我知道了蜗牛是一道西式名菜。

后来我才知道，中国人也吃或者外用蜗牛的，它是作为中药材特殊使用的。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蜗牛咸寒清肝热、解热毒，故有息风止痉，解毒消肿之功。”只不过，我倒没吃过或是用过这味中药。

没想到的是，嘉兴也有人养蜗牛，而且养出了不小的名堂。这人叫沈福良，是从事蜗牛养殖加工的。我退休后闲来无事，慕名到小镇上去看他养的蜗牛。他的厂房占地并不多，但布局非常精致，三层高的楼房洁净清新。加工车间内，是不锈钢自动化蜗牛加工流水线。我从参观廊道走过，看不见烧煮的热气，闻不到散发的香味。沈福良告诉我，生产车间有专门的空气过滤系统。也许我看多了传统食品前店后坊烟雾腾腾香气四溢的热闹样子，这儿与我想象中老师傅在沸腾的大锅前满头大汗忙碌的景象相差实在太远了。这里如此整洁干净，我当时在制药厂工作时，病人挂盐水用的大输液车间也不过如此。

沈福良回忆，创业初期还是挺艰难的，青饲料不够吃，他与妻子每天早上三点多就开着五菱牌的小货车去蔬菜批发市场拣菜叶给蜗牛作饲料。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夫妻俩瘦弱的脸庞被风吹得像老树皮一样皱巴巴的，手上乌漆墨黑不算，双手皲裂，手上都是细小的口子，还裂出了血丝，其辛苦可想而知。这风里来雨里去的，一直要忙到第二年春天，待本地绿叶菜上市，才能满足蜗牛对青饲料的需求。

现在好了，建立起蜗牛养殖基地后，不仅有了恒温的养殖室，还有专门的蔬菜种植场，饲养员换上洁净的工作服，换过消毒后的土壤，放上幼苗，适时调节室内的温度、湿度，按生长时间长短投放相应的食料。其实，蜗牛对食料的要求还是蛮高的，除了新鲜蔬菜，还要配少量鱼粉增加营养，外加少许陈石灰补钙。沈福良说，民以食为天，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是马虎不得的，只有蜗牛吃得干净了，我们吃蜗牛才会放心。

沈福良是农民出身，开始养蜗牛用的也是老土的办法，经过慢慢摸索才渐渐找到了门道，但凭经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对产品质量很难把控。于是他有了新的想法，在职能部门的指导下，公司起草制订了白玉蜗牛育种养殖标准，商品蜗牛生产技术标准，蜗牛加工产品标准。这些标准填补了国内空白，使蜗牛种苗繁育、生产养殖、加工产品有了标准化的依据。

正是因为有了现代化食品生产线，以及企业近似严苛的管理，使速冻蜗牛肉、调制蜗牛、即食蜗牛等系列产品一举抢占了国内70%以上的蜗牛市场，世界级餐饮巨头竞相采购。嘉兴的蜗牛不仅爬上了我们的餐桌，还来到了杭州西子宾馆、香格里拉饭店、上海希尔顿大酒店、麻辣诱惑等著名酒店的餐桌上。了不起，是我小看了这背着外壳的精灵。

据说，能站在埃菲尔铁塔的只有两种动物，一种是飞鸟，翱翔蓝天飞得累了，就站在塔尖上歇歇脚；另一种就是蜗牛，背着沉重的包袱，迈着艰难的步履，一步一个脚印向上爬，一直爬到顶端。我想，这是要有何等的毅力与决心。

沈福良就像他的蜗牛，一路走来，除了坚韧和自强，还留下一路艰辛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