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月江
收到张小航先生寄给我的殷白传记《步行人生——殷白传》,我即想起殷白1975年3月24日写给我的那封介绍他自己概况的长信,信中附来了他的散文《步行记》剪报,我将《步行记》抄录在笔记本上,复信时将剪报寄还给他。但“步行”两字,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缘于此,我觉得海宁市档案馆出版的潮乡红色名人丛书中,将“殷白传”冠名“步行人生”,是最确切不过了。
1938年大年初一,殷白与三位同伴从西安出发,步行八百里到延安,开始了他一生的“步行”。因为殷白这“步行”,我的理解是:脚踏实地跟着共产党走。
《步行人生——殷白传》的作者张小航是殷白第三子,一直从事新闻工作,文风严谨。1983年,他曾陪父亲重访延安和晋绥,搜集了不少父亲在延安和晋绥时期的第一手材料。本书还原了一个真实的殷白,因其内容大多取材于殷白各个时期的著作、信件、日记、有关档案。
读《步行人生——殷白传》,我的感悟有三。
其一,作为一名编辑,殷白不改培养和提携业余文学作者的初心。在《抗战日报》《晋绥日报》任副刊编辑时,他“一个晚上总要写不少封信,往往写得较长,很少用几句话打发退稿的”,管《新华日报》副刊和当《西南文艺》主编时亦与业余作者通信。《西南文艺》培养了杨星火、梁上泉、白桦、公刘、流沙河、孙静轩、彭荆风等一大批青年诗人和作家,特别是1954年殷白将被其他文学杂志退稿的《当芦笙吹响的时候》(短篇小说,彭荆风著)在《西南文艺》头条编发一事,可看出他有一双识别文艺作品的慧眼,以及对青年作者的爱惜。不久,《当芦笙吹响的时候》获“西南地区优秀小说奖”,还被改编成电影《芦笙恋歌》,引起轰动。而我们这些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涉文坛的文学青年,也大多受过殷白作品《谈写作和阅读》的启蒙。
殷白常以“不是编辑的编辑”自嘲,一旦发现业余作者中的好作品,即向有关文艺刊物推荐。1958年6月《人民文学》刊载工人作者黄声孝的一组快板诗,就是殷白在重庆海员工会的一本油印刊物上发现并写了评论推荐的。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也是殷白于1979年最先发现并帮助小改、推荐的。我想,若不是长期“步行”在工地和农村,殷白不仅发现不了业余作者的优秀作品,也写不出《梁定基和他的“瓦斯卡片”》这样的获奖报告文学和《题材选择作家》这样有独到见解的文艺评论。
其二,殷白实事求是的精神令人心悦诚服。为了搜集有关父亲的史料,张小航2007年又去了一次延安,他用数码相机拍回一张照片给殷白看,那是出席延安文艺座谈会的代表合影。殷白从上面认出好些人,还说谁是我们的浙江老乡。但殷白一口否认上面有他,照片上都是参会的代表,他和许多人只是听报告的。此事,假如发生在某些心术不正的文人身上,一定会作为沽名钓誉的本钱。殷白没有这么干。
殷白是一个诚实的人,是一个坚持实事求是原则的共产党员。他曾经在一段简短的文字中回顾从参加革命到1957年间的经历:“我一九三八年入党,正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期,中央很重视我们这些新党员的阶级教育。我在延安读了五个学校和训练班……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又经过延安整风和工作实践,逐渐学得一套为党工作的理论方法和作风。全国解放后,我在西南和重庆市的新闻出版和文艺工作中,应用的还是这一套。”殷白所说的“这一套”,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三大作风”。
我说殷白是一个诚实的人,还指他坦白的襟怀。1985年殷白给党组织写的思想汇报中认真反思:“我在党内生活中,战争年代只有受奖励的记录,没有犯错误处理的记录,但不等于没有错误。进城之后发生了这样那样的错误缺点,虽然有的被夸大了,有的被颠倒了,但自己毕竟有错误。现在回顾……不能从一片批判、指责声中分析出自己真正的错失加以自我批评……因而受到更重的批处。”殷白能正视自己的错失,不像某些人那样标榜自己一贯正确。
其三,1984年,六十多岁的殷白“自动找力所能及的工作来做,尽一个老战士的本分”,他应延安时期的老战友、老同事之约,只身赴京,住在简陋的招待所里,参与《革命烈士传》丛书的审稿和编辑工作,他说:“经我批阅并从文字上作过认真修改的烈士传稿约五百篇,占总数一半以上。”
1986年,殷白又以“特约编审”名义,参与重庆出版社策划编辑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中国解放区文学书系》《世界反法西斯文学书系》三套书的编辑工作。1994年11月18日,殷白在给海宁老乡的信中谈到这些工作:“这三套书,前两套我只以编委名义做些实事,夏公的总序中有整一段文字(一千字),是完稿时我代写进去的。《中国解放区文学书系》的‘总序’则全由我起草而定。第三套反法西斯文学我原只参与策划,辞不担负什么名义,渠知外国部分编了两年之后,编委决定要增加中国编,临时又要我参加并(与陆梅林)任主编。这样从今年六月起筹组分编委,仓促上马,半年来阅处了几千万字初稿,现在基本编定,十二月是最后定稿。”
1994年殷白虚龄78岁。也就是说,66岁至78岁这十二年间,殷白的人生,已经进入晚境。但这晚境,诚如他为妻子沈世鸣女士写的挽联中的“早霞灿烂晚霞红”。殷白的“晚霞”,红在十集《革命烈士传》和《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中国解放区文学书系》《世界反法西斯文学书系》三套书中,映照出他最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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