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松
曾经在多篇文章中读到,年初一早上醒来,第一件大事是摸枕头底下的压岁包。对此,我一直有些疑惑,一来因为我小时候睡觉根本没有枕头;二来呢,我小时候,爸爸给压岁钱都是吃好年夜饭就当场兑现,连红包都省了。
那个年代,村坊里家家户户都是吃早年夜饭的。小孩子吃得更快,放下碗筷一抹嘴巴就伸手讨要压岁钱。我家兄弟姐妹多,除了三个已经成年,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爸爸早就兑好了新票子,给哥哥伍角,给我两张贰角,给妹妹一张贰角和一张壹角。我拿着崭新的票子,先闻闻油墨芳香,再盯着雄伟的南京长江大桥,既兴奋又浮想联翩。妈妈在一旁关照,快把压岁钱收好,千万别丢了,明早可是要到常睦桥买好东西的。
在我的生活世界,常睦桥就是繁华的集镇。虽然也听说过王店、硖石等市镇,但它们都属于大人们,于我而言,只要能到常睦桥就心满意足了。
年初一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我穿好新衣新裤新鞋子,就和妹妹跟着妈妈向常睦桥集镇出发了。很幸运,我家就在常睦桥的西南,步行二十分钟就能达到。远远的,我望见了常睦桥南桥堍的门楼。在我的记忆里,有好多年,南桥堍的门楼都是天安门的造型,从南边过来的人,都要从城门鱼贯而入。抬头望门楼,彩旗在微风中飘扬,红灯笼则微微摇曳。
妈妈和妹妹最喜欢吃烧卖。我小时候,双抢期间到加工厂用小麦调换几斤挂面,下几碗阳春面算奢侈了,到集镇上吃馄饨是舍不得的,何况烧卖了。只有年初一,妈妈才会满足自己的心愿,带着妹妹尽兴地吃上一笼。妹妹对我说,不但烧卖好吃,烧卖里的冬笋馅更好吃,就算用来蘸烧卖的香醋也有滋有味。
要说起来,烧卖对我诱惑也挺大,但和小人书和火药纸相比,我断然选择了后者。当妈妈和妹妹在摊位上吃烧卖时,我就钻进了供销社文具部,挂在两壁铅丝上的年画与我无关,我只关注《三国演义》和《岳飞传》又新到了哪几集?《火烧连营》和《枪挑小梁王》都摆在柜台里了,但我囊中羞涩,只舍得买其中一本,怎么办?好在同村坊的小伙伴建华来了,我与他商定,他买《岳飞传》,我买《火烧连营》,说好了交换着看。
接下来就是买火药纸。相较而言,火药纸算价廉物美之物,五十响一张,五分钱。春节期间,常睦桥有两个洋货摊子,为了争生意,他们都允许剪开来零售,我们小孩子因此更得实惠。
买火药纸,前提当然得有火药枪(火药纸用来做火药枪的“子弹”,是小孩子玩的把戏,伤不了人)。请大家放心,我们小孩子玩的“火药枪”,不是电影中西方列强使用的那种“洋枪洋炮”,而是用八号铁丝弯制的手枪,核心部件是装火药的“小兜”。如果弹性欠佳,可以缠上一根橡皮筋,那准会“百发百响”。这种火药枪洋货摊子上当然可以买到,但我们都舍不得花钱,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八号铁丝不难找到,最难到手的是那个装火药的核心部件,最理想的现存物是自行车钢圈与钢丝的连接件,似乎天生为火药枪而准备。我们平时放学回家,都喜欢到自行车修理铺转上一会儿,一旦发现有换下来的旧物件,就厚着脸皮向师傅讨要,往往能够“好事多磨”。
那时年初一上街,不花完压岁钱是不会回家的。我买了小人书,又买了火药纸,压岁钱就所剩无几了,但最后不能免俗,也得买零食以飨口福。我到食品部,花两分钱买了一包萝卜丝,营业员用旧报纸将它包成“三角包”,现在想来就是乡下裹粽子的形状。如果还有结余,我就再买一根油头绳。从营业员手中大钳子上小心接下,我发现油头绳上裹着一层黏滋滋的白糖粉,哇,味道好极了!
行文至此,脑海里跳出了我小时候最擅长的作文结尾:吃着油头绳,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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