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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年糕香

2022年01月12日 10阅读 来源:嘉兴日报

山小山

每个农历年前,母亲都会做年糕。我家有一个祖传的年糕模子,花梨木手工雕刻而成,据父亲说,是太祖父母辈里传下来的。

这个年糕模子,一条鲤鱼的形状,圆形鳞片栩栩如生,尾部线条流畅,头部圆润似祥云的云瓣。木模子的颜色经岁月的洗礼,有些油亮褐黄,像抹过桐油似的。每到年底,年糕模子被东家西家借来借去,备受欢迎。邻居们还模子的时候,往往都会捎带上几条年糕以表谢意。所以,我除了能吃到母亲做的年糕外,邻里的百般手艺也尝了个遍。我甚至为我家拥有这样一个年糕模子而有点骄傲。

老家的堂屋和灶房连着,有好几进深。灶房门开条缝,风便会溜进来,摇晃着灯影和母亲额前那缕头发。母亲在灶房橘色圆灯泡的光晕里,双手使劲儿揉着粉团。她头上包裹着一条翠绿的方巾,那是乡下女人专门包在头上的薄薄的毛线织物,只保暖,谈不上美观。盆里的粉团,经过双手的不断搓压,渐次光滑圆润起来。粉团偏干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用挂在缸壁的铜凿(乡下一种铜制水瓢)帮着添点温水。母亲不停地嘱咐:“加少一点哟……”

加了绵白糖的粉团,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生粉香气,是一种原始的谷米香。母亲先把粉团揉成一个冬瓜状大团子,再掰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揉搓圆整,然后麻利地撒些干粉在鲤鱼模子里,把剂子轻轻按进去,压实,抚平。桌子上早已铺好往复折叠的一块毛巾,母亲把模子轻轻在毛巾上旁敲侧击一番,一条鲤鱼年糕就稳稳地落在她的手掌心了。鱼的眼睛、鳞片、尾巴,活灵活现地拓在年糕上,似乎有了生命和灵气。

竹蒸格上,铺了层乳白色炊巾布纱布,母亲事先已用清水将它濡湿。一旁,放着剪成一段段的青黄粽叶,用粽叶来做年糕底座,既添香又防黏。我负责把母亲手里的年糕放到粽叶上,再摆到蒸格上。有时,母亲还会做点瓜叶年糕。青绿色的南瓜叶,在秋季用石灰戗好,贮存在小瓷缸里,年底时就可用来做香香的瓜叶年糕。

满蒸格青青白白的年糕,在大铁锅上放稳,盖上锅盖。母亲文化程度虽不高,倒处处显出蕙质兰心。她在木质锅盖上贴一张打湿的纸条,嘱咐我:“烧到纸条干了,年糕就熟了。”

刚蒸好的年糕,热气腾腾,晶莹剔透,水灵灵,简直有玉石之光,散发着日月草木和淡淡的粽叶香气,光闻着就百般受用。边上干净的竹匾早已备好,我和母亲小心翼翼地吹着手头蒸腾的雾气和烫手的年糕,左手换右手,忙不迭地将它们一块块放到竹匾上。母亲端出一只濡着红色染料的小瓷碗,嘱我用筷子圆头蘸红,点到年糕鱼的眼睛上。那真是有画龙点睛的精妙,我屏气凝神,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个动作,虽然没有大画家张僧繇的功力,却也乐此不疲。

干完母亲为我安排的工作,便可以吃年糕了。糯米年糕入口,甜糯清香,满口温软,不忍下咽。母亲还常常会剩点粉团,寻几粒赤豆或者黄豆来做眼睛,给我捏个小猪小兔啥的。我常常舍不得吃,而是把它们当玩具耍,一直耍到硬邦邦、表面风干龟裂为止。

年糕存放几天就会龟裂僵硬,影响口感。如何保存呢?家母自有妙招。那些年的腊月,一般都会下冬雪。没有雪,哪能算是冬天哩?母亲会拿个干净的小竹篓,去后院的冬青树上拍打一些积雪下来,然后把这洁白的雪放进大瓷盆中。腊雪融化后,母亲称其为“腊水”。把年糕浸没在“腊水”里,妥妥地吃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变质变味。

年糕可以直接蒸来吃,或是沾上蛋清油炸,也可以切成小条,与粥同煮。年糕粥,舔了米粉的香,嚼起来还筋道得很。有些特别软糯的,吃得时候还能像牛皮糖那样拉出很长的丝。

去年春节过后,有一位福建浦城的朋友,从家乡给我带了一条当地农家做的大年糕,像一块寻常搓衣板那么大。我见后,真是吓了一跳。这是块艾草青年糕,切一块蒸好,细腻软糯到极致,色泽清润,几近透明,有点冷翡翠的感觉。当真是既过了嘴瘾,又过了眼瘾。吃着远道而来的美味,我心里暖烘烘的,这可是淳朴的他乡年味哟!

年糕,年糕,年年高。在我理解里,这不是高升的“高”,而是高兴的“高”。日子过久了就会明白,高兴比高升重要多了。过年吃年糕,亲朋好友都高高兴兴的,是最质朴最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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