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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未尽,辛丑未动

2022年01月12日 10阅读 来源:嘉兴日报

王加兵

庚子岁末,大寒。下雨,下雪,下风。脸色惨淡,天被吓得哆哆嗦嗦,摇摇晃晃。

天雨时,我们躲伞下听雨哒哒哒絮叨冷暖。天雪时,我们躲伞下听雪沙拉拉说风凉话。而风起,披头散发,大呼小叫,疯了一般。风撕破脸,成心想把庚子年最后半个月捅出一个大窟窿,让我与朵儿无处藏躲无家可归。

雨慰风尘,雪亮前途。而风,充盈八荒,洗劫心窍,呼呼着来,呜呜着去,似一没有来历也没有去处的饿殍厉鬼。大寒天,冷彻心扉的不是雨雪霜冻,而是扯大旗耍威风的风。

窗外阴风又起,虎着脸说是寒潮来袭。寒潮怎么潮,我无法给黑眼珠亮闪闪的朵儿做解释。冷飕飕,冰冰凉,鸟飞叶落,天摇地晃。穿衣戴帽,关门锁窗,足不出户,人不下楼。这算哪年哪月流行的风潮,老人们说那还是他们小时候领教过的事。朵儿叫着嚷着,说不要不要。

庚子年头,不敢出门。庚子年末,不许出门。庚子老鼠,过街的老鼠,从头到尾都摸不得的老鼠。朵儿喜欢小动物,我依然努力告诉她所有生肖的可爱与美好。

近来风声又紧,防疫新政一纸又一纸。社区的小喇叭叭叭叭,传达室的阿叔嗓门突然也高了几度。生活本可以安静一些,总有跟风的人把气氛渲染得满城风雨,满心愁绪。一年来,我们的活动半径越来越小,上半年以植物园为界,下半年回到南湖边。上半月以南湖烟雨楼为中心,游湖,登楼,看城池高高在上。这半月守着小区广场紫藤萝架,摘种子,寻猫咪,寂寞地思考生活的意义。退缩,退缩,预估辛丑年到来时,我和朵儿只能退守楼下那棵枇杷树为圆心的方寸之地。

朵儿初涉人世的庚子这一年,天寒,地冻,人心惶惶。世界也许是这样,但我不能让无辜的朵儿直面这风一样肆虐的严峻。朵儿,十八个月,早知如何宣泄生命的不满。猫叫,狗吠,踢门,都是她自创的小把戏。成人,或是那些被禁闭的宠物莫过如此,对着月光哀嚎几个寒夜,然后擦干眼泪,低头认命罢了。

朵儿喜欢她的粉红小口罩,无聊了就拿出来,套在嘴上,蒙在眼上,镜子前照啊照,扭啊扭。果真,人之初,性本爱显摆。

风寒,不便出门。我们就在楼下小河边看鸟,看树,看寒潮过后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枫杨已交出全部的隐私,赤裸着临水自怜。三角槭的红火季节也过了,空留那灰白色的翅果悬在枝头,渴望飞旋出一段火热的民族风。我抱着朵儿,朵儿捏着翅果,我们在小木桥上慢跑。一粒种子在飞。一个孩子在飞。槭树低矮,不过两米高,枝头承建一个灯盏一样的鸟窝。我说这是画眉的家,朵儿就说画眉的家。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不见鸟影,也不见毛羽,我们的心空空荡荡,像熄灭的灯盏。

紫藤萝有扁平的荚果,长长的,放地上敲,啪啪啪,砰,突然冒出三四粒黑亮的小眼睛。朵儿吓了一跳,然后咧嘴哈哈哈。成人的开悟与孩子的开心表情一样,都是简单地会心一笑。

楼下有几棵绿茵茵的枇杷树。一枝一叶,团团簇簇,佩戴着米白的花。枇杷花清淡,远不如甜蜜的枇杷诱人。我把花拉过来让朵儿辨识。花不艳,味不浓,朵儿用鼻子凑两下,冷冷地,没反应。我说,等三四月,春暖疫退,挂满一串一串橘黄的枇杷,酸酸甜甜,你吃一半,白头翁也吃一半。腊月里,果树们相貌丑陋,桃梨山楂,樱桃柿子,香泡无花果,低矮芜乱。只有这几棵枇杷,有花有果,维护着残酷岁月里一点甜美的形象。

冬天没有鲜亮的颜色。南湖会景园的腊梅开了,小瀛洲的南天竹、火棘果红艳着,勺园桥边乌桕果炸裂,白得像雪像夜晚点点繁星。朵儿早晚念着,但抗疫风声紧,我们尽量不去看。

社区里还有几棵楝树,枯瘦,清高,挑着不少蜡黄的果枝。像桂圆,又不是,喜鹊和乌鸫叽叽喳喳研究过,滑溜溜,不能吃。楝树果子们攀上高枝,翘首以盼,期待再一场寒风,刷啦啦,刷啦啦,吹响它们重生的风铃。

我轻轻摇晃低垂的枯枝,啪嗒,啪嗒,一粒粒,一溜溜,欢喜着滚落脚下,又蹦蹦跳跳去往围墙的那边。朵儿远远站着,生怕天上掉下一颗什么星砸着头。虎斑猫也远远躲着,密切关注那棵摇晃不定的楝树。喜鹊盘旋在深蓝的树顶叽喳叽喳,说地动山摇,说末日将临。

朵儿哈哈哈跑过来捡,一颗两颗,一枝两枝,捏在手心摇啊摇,像会唱歌的灯笼。我抱着朵儿,朵儿左手一枝,右手一颗,刷啦啦,刷啦啦。我说,天黑回家喽。朵儿说,月亮出来喽,星星出来喽。风寒紧,春尚远,一串楝果足以慰我的朵儿抵御风寒。

庚子未尽,辛丑未动,我要准备好,与朵儿一起迎接那个遗失在庚子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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