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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荡涛声(节选)

2022年01月07日 10阅读 来源:嘉兴日报

《泽国水记》分三个板块,“古河江南”“水流经纬”和“一隅浩荡”。整体的构架似一棵树,运河是主干,其他主要的河流是枝条,而一个个湖荡是一片片丰润的树叶。

作者邵洪海在撰写过程中,沿着水的脉络进行了大量的野外采访。“我被水乡的景色深深打动,千亩荡的日出、沉石荡的日落,以及刘公塔上一览众湖远的画卷,都让我流连忘返。”他把这些点滴的感动以自认为质朴的文字,用心一一记录下来,权作一份留存。

昔日风光

梅家荡曾是完整属于嘉兴的最大湖泊。

清朝官修地理总志《大清一统志》这样记载:“在秀水县东北三十三里,周千顷,众水所蓄。”

千顷之陂,即使风平浪静,也烟波渺茫,若遇阴雨天气,是望不到对岸的。

梅家荡之大,《嘉兴水利志》有数据表述,我换算了一下,相当于530个足球场那么大。

查阅卫星地图,虽已被分割为形似足球场的鱼塘,但梅家荡原本的轮廓依然清晰:南北稍宽,东西略窄,北微尖,南稍钝,相对圆整,仿若人的心脏。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这颗心脏还跳动得很有力。陆明先生多年前撰文写道:“三十年前的北乡,阡陌纵横,湖荡相连,而尤以梅家荡水势浩渺,给予我印象最深。”我想象着他的所见,又反复吟读古人的诗歌,眼前犹如一幅画卷,徐徐铺展开来。

这是一片碧波荡漾而又神秘的水域,人们从她身上汲取物产和欢乐,又对她充满敬畏。她有无限风光,而四时之景不同,晴雨又各有气象。

春日芦苇初长,野鸭觅伴寻巢;夏日云翻风滚,乡人戏水不绝;秋日芦花似雪,舟如浩荡之叶;冬日水枯墩出,残瓦犹传书声。

若是晴天,风微,因湖面开阔,虽有波浪,但过湖的摇船人不用担什么心思。曳棹船尾,听橹声欸乃,再赏赏岸边葱郁的芦苇。偶尔,水鸭会从丛中蹿出,踩水而过,令人惊喜。清人潘民逯在秋日的傍晚划船而归,看到了梅家荡丰富的色彩:“荻花秋水白,鸦背夕阳红”,传为经典。

雨天却完全换了一副脸孔。湖面宽广,风波险恶,若在湖中央遇到风雨,很少有不被吓着的。翻阅《闻川志稿》,却独有一位逸子公,能在风浪中赏景饮酒,坦然自若。约是春夏之交辰光,逸子公访友而归,一叶扁舟在湖波中荡漾。惊蛰之后的天气说变就变,云层从东南方向堆起来,仿佛《西游记》里妖魔出现时的场景。远处,黑如浓墨的云低低地盖下来,风随即扑面,闪电划过,浪起,几乎打到云团上。舟子有些惊慌,放下手中的橹,双手合十,朝岸边镇水的佛柱叩拜,嘴中念念有词。他是听说过这荡中有船翻人亡之事的。

逸子公哈哈大笑,顺手拿起舱中的酒壶,饮了几口,递给舟子:“要不喝两口压压惊?”舟子连连摇头,哪还有心思喝酒,双手紧紧地抓住橹把,竭力稳住船。

葫芦里装的是逸子公前不久托朋友储备的春酿。

风浪越来越大,白雨跳珠,船舱里也有了积水,整个湖荡更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有第二条船。舟子已脸色发白,甩了橹桨,缩在后舱发抖。逸子公起身,把裙摆嵌在腰间,拿起蚌壳向舱外舀水。一个巨浪推来,原本起伏厉害的小舟几乎竖立。舀水的逸子公一个踉跄,跌倒在舱中,他回身寻找乱滚的酒壶,抓住,迅疾抱在怀中。

倜傥之人,人在,酒壶在。酒是命中所依。

逸子公,即唐员,《闻川志稿》编撰人唐佩金的祖父,是道光年间秀水县的贡生,关于梅家荡的风浪,作有多诗。他还工书画,精医理,亦擅兵法。曾跟着姐夫吴江人迮鹤寿寓居无锡东林书院十二年,与名士侯之桢、汤天麟、秦湘业等交往,每日喝酒吟诗谈兵法。酒胆莫不是这样练出来的。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军入侵乍浦,他与周振均等人捐资招募乡勇训练,防守王江泾。这样的胆略莫不也与梅家荡的风浪有关。唐佩金在《闻川志稿》的草稿上,写到祖父唐员一节时,注了四个字——“宜入列传”。

梅家荡旧称闻湖,因宋时闻人氏居住于此而得名,后因方言谐音,传“闻”为“梅”。多人对此撰文,不再赘言。土语传讹,一方面因谐音,也有美化表达内心向往之意,而由“闻湖”而传为“梅家荡”,更重要的或许是在传递时过境迁、大户兴衰的沧桑变化。

老家住在田青村的吴顺荣先生给我发来两张上世纪八十年代梅家荡在开发成商品鱼基地前的照片。我比照地图,照片拍的位置正在现梅家荡和田北荡的交接处,水坝刚筑好,荡水尚未抽。吴顺荣先生和家人背后的荡面让人唏嘘:水势浩渺、波涛正兴,一层一层的浪向大坝扑来,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反抗。大坝对岸有隐隐村庄,应是梅兴村向外延伸、深入荡中的狭长部分。而照片右后方的水域无边无际,叹为汪洋,那里才是梅家荡的主体部分。

我问了很多住在梅家荡附近的村民,也问了王江泾镇文化站,都未有这样的老照片。吴顺荣先生的这两张也许是昔日的梅家荡、曾经的闻湖最后的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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