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红

说来也奇怪，大脑这个装置到了一定的时候，该记的总是记不住也就算了，可有些该忘的，却总也忘不了，哪怕过去了三十年、四十年或者更久，还是牢牢地占据着大脑有限的内存，不是你想删就能删得了的。甚至于有些往事根本不用刻意去想起，一个熟悉的街角，一首经典的老歌，一道久违了的美食，几个不起眼的文字，就能分分钟让你穿越时空，回到那个久远又熟悉的场景，不经意间，心中会涌起一股暖流，慢慢地在嘴角处荡漾开来，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你划过三八线吗？”最近在头条的悟空问答里看到这个题目时，一下子被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触动了心中的某根琴弦，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展现出来的是一个不爱学习爱惹事的小男生，一个不让老师和家长省心的淘气鬼，一个让女生避之不及的孩儿王。尘封的往事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伴随着这张脸倾泻而来。

他是以“玩皮”出名的，搞恶作剧是他的专长。

记得那年我们十一岁，就读的学校是一座老庙改制而成的。庙宇总是流传着许多诡异的传说，而他时常会借助这些传说，添油加醋地发布一些鬼怪故事。

有一次课间，他自己上完厕所后居然大叫一声“有鬼啊……”吓得隔壁上女厕的同学哭着逃了出来。挨了老师的批评后，他还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说是厕所闹鬼的事是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那种煞有介事的神态和表情，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害得我从那时候起绝对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那个年代，好像性别意识特别强，思想也很保守，男女生通常都不讲话，除了学习上的交流，平时都各玩各的，如果哪个男生和女生走得近一些，他俩就被撮合成一对，成为班上的笑谈。而他就是擅长挖掘和制造这类新闻的专家。早上做完广播体操，他会趁着人群散乱的当口，把某一男生故意推向女生，然后大声喧哗：“看啊，某某某喜欢上某某某了”，引得大家一块儿起哄。那个年纪的我们虽然不清楚情为何物，但却知道男女有别，通常女生只会红着脸跑开，惹不起咱躲还不行吗？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男生偏偏成了我的同桌，无论是性格爱好还是学习态度，我俩都是相去甚远。估计班主任老师在安排座位的时候是故意的，成绩好的跟成绩差的坐一桌，喜欢闹腾的和喜欢安静的坐一桌。形成一种互补状态，出发点不言而喻。

记得我俩座位刚刚调到一起的时候，他一上来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拿起小刀在课桌中间刻了一条分界线并警告我不准越过此线，否则后果自负。我不以为意地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是这一组的组长，你以后的背诵和作业检查都得从我手里过。我还怕你不成。果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利害关系，起初还是对我挺客气的，直到有一次背诵一篇较长的课文，他感觉自己实在完成不了，就暗地里贿赂我，知道我平时爱看一些课外读物，可又没钱买，便想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助他蒙混过关，可那时的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组长，岂能随随便便被收买，于是便果断拒绝了。

计划没有得逞的他当天被老师留了课。

第二天，我还像往常一样伸展手臂写作业，突然间胳膊肘子有刺痛感，回头一看是一枚大头针搁在边界线上，正好扎中我的左臂，我对着他怒目圆睁，可他却装作若无其事，嘴里叨叨着说：“别怪我，我可是有言在先的，谁让你越过三八线啦。”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寻思着如何报复他。

之后的一星期我都没理他，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主动把那本我心心念念想看的课外书塞在我的书包里，并附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没问，只觉得他这人本事还挺大的，别人办不到的事他居然能办到，虽然诡计多端，花样百出，但却敢作敢当，爱憎分明。自然，这事就这样和解了。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原本都不是坏小孩，所有的行为只是本性使然。

一学期下来，尽管他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还时不时地红灯高挂，却丝毫也不影响他惹是生非。如果哪一天他翘课不来，便会觉得安静了许多，还少了一些生机，一下子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后来，我上了初中，他继续读他的小学。

再后来，我去了镇上求学，他辍学回家跟着长辈学手艺。

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相遇，我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划三八线欺负我的事，谁知他大言不惭地说：“谁让你每次测验考试都捂着卷子不让我偷看，害我考不及格被父母骂……”

哈哈，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虽然理由荒谬，回忆却很开心。走过了山山水水，回头才发现，最难忘最美好的还是那段纯真的童年时光。不只是我，还有正在读文章的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