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云
“滩声渐急篙渐警,知有截溪渔簖近”。
江南水乡,河港纵横交错,弯弯曲曲,星罗棋布,湖泊内盛产鱼虾,鱼沪是建在河道两侧,用于捕鱼和拦鱼,将竹编插到河床底部并给予固定的竹栅,也称鱼簖。
我所见到的鱼沪就耸建在一衣带水的平湖塘上,过去岸上部分占用的是当年我插队时小队的沿塘良田。作为回报,簖上每月供应本小队社员鲜鱼人均1元,凭鱼券购买,买什么鱼类可自由挑选,这样一来方便了乡亲们,平常有个人来客往、朋友聚聚、改善伙食等都可去簖上买条鱼回来,拎在手里活蹦乱跳,看看也喜欢。鱼簖对岸稻田成片阡陌无数,远望隐见有青瓦粉墙农舍数幢,修竹翠绿环绕,偶有野树杂夹,塘边纤道沿河蜿蜒,河上常见白帆点点,也时有衣衫褴褛之纤夫鱼贯而行,东望桑地成行,西览稻花芬芳,河中那道竹栅和岸边那间守簖人所住的茅屋却如一道古朴的渔家即景。
簖边傍的小舢板,用于捞鱼之用,舢板船两边有活水流入小船舱以便养鱼,几张渔网挂在茅屋上,还有数把鱼叉,几张鱼兜均为原始的捕鱼工具。
塘河中除随风刮起的哗哗浪花声外,还有那过往船只悠扬的摇橹声“吱呀、吱呀”声声入耳,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水鸟啁啾,大都是静悄悄的,时有白鹭停息在簖竹之上,忽闻远处拖轮汽笛声鸣响,招呼拖船注意安全过簖,望着由远而近的拖轮,白鹭方缓缓展翅飞翔。
农民辛勤劳苦,渔民更是不易,都说“勤扳罾懒张簖”,可簖上渔民哪有半点空闲时间,为生计所迫,他们会在簖基水域种些菱,或者在夏秋季节在田岸边装一些鳝笼(也称弯笼)增加一些收入,补贴家用。
我真正与簖上渔民熟悉且知道渔民抓鱼、捕鱼的不易要从下乡次年初夏说起:那年生产队在簖边田里种了约七亩西瓜,老队长把看护瓜田的活儿交给我。看瓜枯燥寂寞,于是就到“邻居”看簖老头“许阿二”处聊天,“阿二”长得络腮胡子、矮个子,长年累月的船上生活,野风吹得皮肤黝黑发亮,一对典型的船民特有的罗圈腿。从海天阔地神聊中,他告诉我渔民是如何看水下网,怎样放鱼鹰抓鱼,在水草丛中怎么用抄网捕虾,以至放丝网的技巧等等。我惊讶,真是处处有技巧,行行出状元。
而后几年中,春天来临油菜花开时节,也是鲫鱼产卵时。我会去看渔民做“笑袋”,捉笑籽鲫鱼,把一只只“笑袋”藏在一条条长长的河草下面,待晚上甩籽的雌鱼与雄鱼忘情地相互追逐,雌鲫鱼在河面水草上啪啪地甩籽后,落入河草下的上大下小的陷阱“笑袋”中,收袋时总是满满的收获。
黄梅大水时去看他们在汹涌澎湃的激流中放入一道道滚钩,锋利的滚钩在水流冲击中不断打卷、翻滚,这时如有鱼群游过则会被滚钩牢牢抓住,不能脱身,而滚钩那一头用空罐头做成的铃铛就会响个不停,告诉人们大鱼上钩了。
秋风起,鱼簖变成了蟹簖,簖上捕蟹最忙也最苦。因为都是晚上作业,但也是收获最丰盛的季节,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簖上挂满了一盏盏马灯,远远看来闪闪点点,是不是传说中的渔火?不长时,窸窸窣窣之声由远而近,眨眼工夫,簖上爬满了大闸蟹,全身褐色披甲,只只像出水猛将军疯狂地横行,冲向点亮的马灯,嘴巴一张一闭不住地发出嘶嘶声响,不时吐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泡泡,像一颗颗小露珠,每只足足有水杯口一样大,这时渔民们就轻松地用网兜抄将起来,放入一只小口大肚的蟹笼中,秋天的喜悦就这样在心中流淌。这样的捕蟹有时将持续五到七天。“阿二”告诉我,这些成年大闸蟹每年都会冲破一切阻碍奋力拼搏游向东海产籽,但多数都会在半途遇簖或网而遭捕杀。
随着时间推移,守簖老汉与我成了忘年交,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去清静的小茅屋坐坐,看看水,闻风拍水的歌声、笑声,听鱼儿跳跃的欢乐声。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老汉还在守簖,知青却学会了所有庄稼活。返城那天我提着插队时的生活用品,向“阿二”道别,他默默无语,继而哽咽着“记得,秋风起,来看捕蟹”,我望着对岸那茂盛的芦苇丛,看着那纷飞如絮的洁白芦花,在微风中轻柔飘扬,升了落,落了升,飘飘荡荡,整个鱼簖被包进了柔软的芦苇花中。
古稀之年,想看看当年芳华碎落的地方,更想看看那曾经给我乐趣的鱼簖,但都因拆迁和渔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片美好的记忆!
如今,河道变宽,河水清澈,天空更蓝,遥望远方,只见那白鹭还在这片蓝天下翱翔!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