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喜

香樟树是嘉兴的市树。禾城人家为什么喜爱香樟树？是香樟的树冠广展、绿树成荫，还是樟树的郁郁芊芊、绿叶长青？是香樟的材质坚韧、纹理漂亮，还是樟树的浓烈芳香、除虫功效？似乎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记不得从哪天起，树形挺立、散发淡淡香气的樟树被栽种在了禾城的大道小路、街头巷尾、运河两岸，翠绿葱茏一片，成为禾城四季的底色，使这个古老的江南水城更显清秀与灵气。当你走在环城河绿荫蔽日的绿道上，不用抬头，不用细闻，也不用远眺，你的周围一定是冠如华盖、枝繁叶茂的樟树。

嘉兴市区没有像样的山，但是当你穿梭在茂密的樟树林里，呼吸着水乡湿润的空气，却恍若来到了大山，密林的深处，这是一种何等的闲心与浪漫。虽身处市井嘈杂的闹市，你的心却悄无声息地宁静了下来，坦然地望着夕阳的西下，又欣然地迎接明天的朝阳。

伴随着粉色的桃花，伴随着摇曳的垂柳，伴随着飘香的金桂，伴随着凌雪的红梅，樟树从暖春开始，矢志不渝地绿到寒冬，哪怕换叶，也是新绿盈满枝头，才把绿透变红的叶子轻轻放下，给大地撒上最后的灿烂。我相信，嘉兴人把香樟树选定为市树，总是有一定道理且富含深意的。

其实，嘉兴人讲究平和、注重实在，不来虚伪的花里胡哨，对马路上的行道树也一样。香樟树为常绿乔木，气势雄伟、枝叶扶疏，为优良的庭荫树、行道树、防护林及风景林。因为，樟树有很强的吸烟滞尘、涵养水源、固土防沙作用，并能吸收多种有毒气体，过滤出清新干净的空气。夏日里，坐在散发微微清香的樟树下乘凉，似乎蚊蝇也不会来叮咬。难怪嘉兴人对樟树情有独钟！

在古代江南地区，樟木与楠木、梓木、梧桐被称为“江南四君子”。香樟树径较大，材幅亦宽，质地坚韧，木质细密，有天然的美丽纹理，也不易产生裂纹，自古以来就是雕刻家具的首选材料。樟木还能散发出特殊浓郁的香气，经年不衰，这种香气使得樟木家具有着独一无二的实用功能：防虫防蛀、驱霉隔潮。

老底子嘉兴人嫁女儿，嫁妆中都要配樟木箱的。和妻结婚时，嫁妆中自然也有樟木箱，且有大、中、小三只，放在新房，一只一只叠上去，最上面是皮箱，似乎很有面子。这几只樟木箱也的确派用场，立夏时节把严冬用过的毛毯、绒线衣裤、呢绒服装和还未编织的毛线摊在太阳底下曝晒，晾透后放到樟木箱里。当年家具店里没有樟木箱卖，许多人家想方设法从福建托运些基本成形的樟木板回来，然后请木匠师傅重新加工，请油漆师傅涂上清漆。后来乔迁新居，时新起了成套的家具，樟木箱没处放，就把它拆开，把樟木板钉在衣橱里，既不占空间，又使樟木派上了用场。

樟木用来做家具，似乎每户人家都晓得，特别是生有姑娘的家庭，都会提前为女儿出嫁作准备。但樟木能治病，似乎懂的人家不多。我读中学时，父亲扭伤了脚，他没去医院治伤配药，说中药很伤胃，不能多吃，最好调中药外敷。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发红的老樟木碎片，放水烧开后冷却至温水泡脚，脚盆里弥漫着特殊的樟木香气，我看他很是享受。他泡脚后觉得效果很好，我当时还怀疑可能心理作用使然。后来才晓得樟木是一种属性温和的药材，可以祛除风湿、活络筋骨、止痛消肿，而且樟木研碎后可以作为外敷的药材，能够治疗各种原因引起的跌打损伤，有效缓解疼痛，恢复起来时间特别短，效果特别好。由此我相信，多少年能够流传下来的老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年，嘉兴的马路上看不到樟树，大街小巷大都种的是梧桐、杨柳、椿树，有的街就叫梧桐树街，有的弄就叫杨柳弄、椿树弄。杨柳弄、椿树弄、梧桐树街现在还在，只不过树少了许多，但老城墙边、古运河畔、烟雨楼前、修道院内有不少古老苍劲的香樟树。

坐落在城北运河边的文生修道院，一进大门，只见甬道两旁古老粗壮的樟树，十分幽静悦目。举目四望，满院的樟树，层层叠叠的叶子透着浓浓淡淡的绿，覆盖了深墙大院的每一个角落。古运河的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似乎看到了身披教袍的传教士从回廊走过，听到了那悠长的颂歌之声。

文生修道院，这座幽深静谧的西方教会建筑，也具有其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价值。而这些一百多年前种下的香樟，也成为嘉兴自然生态和历史文化的珍贵财富。我们看这院子，是近代嘉兴繁盛的一段真实写照，记载了曾经外来文化在禾的一段历史，而这些欧式环楼和苍翠古樟不正是历史的一部分？不正是嘉禾多元文化的见证？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树，本身就是一段历史、一种文化。

而今，秀州古城的马路边，湖河荡畔的绿地里，大小公园的土坡上都栽有樟树。樟树以它的苍翠茂盛、树影婆娑，恰如其分地与对面的伙伴，将整条马路架成了一个拱形的绿色过道，远远望去，一碧数里。

我赞美樟树，是它的朴实无华，像极了嘉兴人的稳健淳朴；我喜爱它，是它蕴藏着满身的芳香，却从不张扬；我欣赏它，是它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依旧保持着那难得的一脉翠绿，始终让人满怀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