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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及:《款款而来》的写作对我而言,更多的是驯服自己

2022年01月10日 10阅读 来源:嘉兴日报

2021年的初夏,作家但及的长篇小说《款款而来》与我们见面。

读过他九年前发表在《莽原》杂志的长篇小说《旗袍》的读者,可能会发现,这两个故事之间有某种神似,好比一藤两瓜,这是一个作家对一种题材的坚持和深挖。

以旗袍为线索,嘉兴城月河街区“春布坊”裁缝甘阿龙一生的情感与生活,在但及的笔下缓缓展开。

但及将一个虚构的故事按在真实的空间里,月河、范蠡湖、觉海寺、瓶山等,小说里的地理场景几乎都是嘉兴城的。作家笔下的那些人物,在里面奔跑、生存、爱慕、斗争,就好像他们活过了禾城的那段历史。

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艾伟点评这部长篇:“一个裁缝世家横跨半个世纪的爱恨情仇,其中的忠诚与背叛、逃离与坚守令人印象深刻,但及心怀慈悲,既写出了人生的困境又写出了人生的希望。”

这些年,但及笔耕不辍,除了散文创作,他写下了一百五十余篇中短篇小说。长篇写作,对他来说,也要和自己作战,冗长的结构、复杂的人物和成倍于平时的字数,也曾让他产生胆怯之心。“《款款而来》的写作对我来说,更多的是驯服自己。看似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实际上锻炼的是自己的心性。”

翻开《款款而来》,我们和但及一样相信,“不同的叙述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我觉得一个作家必须要有根,我的根在嘉兴,因此我的小说里经常出现嘉兴的风貌”

问:你说,这次的长篇小说《款款而来》是九年前的《旗袍》的重新书写,为什么对这个裁缝的故事如此情有独钟,会在这么多年后再次书写?

但及:主要还是不满意。我一般不看我已经发表过的作品,一看就会发现诸多问题。《旗袍》发表在2012年第2期的《莽原》杂志上,也是省作协的签约项目,当时是奔着完成任务这个目标去写的。这次重写,心境不一样,对世界的理解也不一样了。

问:同样是长篇,《款款而来》和《旗袍》有何相同与不同?

但及:作品的开头与结尾差不多,后半部分完全推倒,重新书写。但由于是在不同的时期书写,因此节奏、语感都不一样,这也造成了我的困惑,我花了许多的时间进行整合与修改。另外,以前《旗袍》的地点是在小镇,现在我把它放到了嘉兴。之所以放在嘉兴,是我觉得小镇太小了,装不下我要的东西,放在嘉兴就恰到好处。

问: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艾伟在谈这个小说的时候,提到了写作者的“心怀慈悲”,也是对人物的悲悯。《款款而来》中的人物,有烟火气,更有人性的弱点。你说,它的写作,更多的是驯服自己,从刚开始的排斥,到接纳,再到一点一点喜欢上里面的人物。想听听你对里面人物的理解。

但及:在《款款而来》中,我塑造了甘阿龙、黄采莲、默默、表哥、伟嘉等人物,这些人物中我自己最喜欢的还是甘阿龙,他善良、朴实、勤奋、宽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让他越轨,让他时不时地自私一回。我觉得这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人才是真实的。然而,正是这个人,每当遇到重大的关口,又会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默默变成植物人以后,他几乎竭尽所有的能量去照顾她、呼唤她,他的灵魂也在此升华。我想,这就是艾伟主席所说的“心怀慈悲”吧。

问:把真实的地名、建筑名等放到小说中去,让我们想起2010年,当时嘉兴作协发出的声音:禾城作家将以“文学寻找嘉兴”的创作和追寻方式,融入嘉禾大地,捕捉嘉兴故事。关于文学寻找嘉兴,你个人怎么看?

但及:我倒不是为了响应号召才这样写的。我觉得一个作家必须要有根,我的根在嘉兴,因此我的小说里经常出现嘉兴的风貌。这些年,我一直尝试用真实地名来写作,我把一个虚构的故事按在一个真实的空间里,比如《藿香》《茱萸》等一系列小说中,我都用了嘉兴真实的地名、街名。有些地名我直接用在了题目上,比如《干戈弄》《精严寺街5号》等。另外,我还在尝试把嘉兴的风土人情写入小说中,比如今年发表的小说《踏白船》,就把嘉兴的端午风俗融进了小说。我觉得这块资源是巨大的,是有待挖掘的。

“我只要连续一段时间没有写作,人就会像丢了魂一样,觉得毫无乐趣”

问:人家说,但及是个多面手,写影评,写游记,写小说。你自己曾说你更合适写短篇小说,到现在你也发表了一百五十余篇中短篇小说,写短篇,有没有写作经验可以分享?这一次的长篇创作,你在新书的后记里说,长篇最大的难度不在于故事的复杂度,而在于情感的复杂度。结合长篇写作,可以再具体说说么?

但及:多面手也不是,我不会写诗,至今没发表过一首诗。但我喜爱短篇小说,短篇的气质更接近于诗,是一个片断、一个瞬间的捕捉,要留白许多。因此,我在写短篇小说的时候,常常想象自己也是个诗人。

长篇小说与短篇小说是完全不同的,就像短跑和长跑一样,你要解决的问题是不一样的,短跑是一个瞬间的速度问题,而长跑更多的是耐力,两者的节奏、重心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篇因为跨度大、涉及的事件与人物多,因此相对要复杂与浑厚一些。《款款而来》时间跨度从新中国成立前一直延续到上世纪90年代,有半个多世纪,我尽可能让每一个人立体一些,尽可能用更人性化的方式来书写他们,让他们有血有肉有性格。但这也是最难的,需要读者来评判。

问:在你的创作年表里,我们能看到,你的创作是在《嘉兴日报》上起航的——1988年,“我与书”随笔连续五篇刊登在《嘉兴日报》上,从此拉开写作序幕。在我的印象里,很多作家的处女作也往往发表在当地的报纸副刊上。在你看来,报纸副刊和写作者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之外,有没有一些关于你报纸专栏的回忆可以和我们分享。

但及:一个作家的起步,肯定要感谢报纸副刊。专栏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逼着你写,后面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你。我给《嘉兴广播电视报》写过电影随笔,一周一篇,共写100篇。当写到30篇的时候,我发现难度出来了,用词雷同,甚至每一篇的结构也相仿。也就是说,我在重复我自己,当发现问题后就必须解决它,因此对自己也是有帮助的。

报纸推进当地的文学事业进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有些作者停留于此,一辈子就在千把字的文章里徘徊。我觉得这需要调整,要给自己设置难度,不停地制造障碍,只有这样才会突破。

问:最近在读的是什么?

但及:读的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了,文学的、历史的、哲学的、宗教的、心理学的都读。还有,我特别喜欢读医学书,中医的、西医的。偏爱中医,博大精深,与中国传统的道教与佛学相结合,这里面的舞台就特别大。

书,会让我们相形见绌,明白自己的渺小与局限。读书就是与高人会面,读得越多,受益越多。但让我无奈与遗憾的是,周围我认识的许多人,几乎从不读书了。

问:你觉得,作为一个作家的快乐,来自于哪里?

但及:艺术是有魔力的,写作也好,画画、作曲、舞蹈也好,一旦你迷上了,你就会被深深吸引。这后面有创造力与想象力在支撑。我只要连续一段时间没有写作,人就会像丢了魂一样,觉得毫无乐趣。我想,这就是我要写作的原因吧。我写,我快乐,我充实,我的精神在起舞。

款款而来

(引子)

百年老店“春布坊”重新开张那天,称得上是悲欣交集。

那日,风和日丽,巷子上方的天是蓝的,白云叠加白云。太阳不烈,时不时躲到云层里。花篮列队,排成了几行,黄色的花、绿色的叶子和鲜红的绸带构成了不同的色块。店里陈设着古色古香的用品,有老式的缝纫机、炭熨斗、旧式的裁衣台……最珍贵的是一排相片,那是甘氏家族从清乾隆以来每代裁缝师傅的画像,到现代已经是第八代了。就凭这一排黑白相片,可以看出这个裁缝世家的深厚渊源。

“春布坊”的招牌用红绸裹着,在门口悬着。邻居街坊、街道主任、月河旅游开发办的人员、区市两级领导都来了。店堂里外氛围喜庆,看热闹的人扎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店堂耳目一新,与以前住的屋子比,又似曾相识。尽管用的都是旧材料,可在阿龙看来,还是觉得陌生。自从他上了中央电视台“非遗”访谈后,他成了活宝。现在,城里搞水乡旅游,“春布坊”老房由政府出资回购,在原址上改造了一遍,修旧如旧。政府又出面,从上海把他这个“老把式”请了回来,尽管经济上有损失,但想到恢复老招牌,阿龙还是有一种喜悦与自豪。“堂哥,我们的店又重开了。”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嘴里在这样自言自语。

甘阿龙,七十多了,晚年还能这样红火一把,是他自己没料到的。从前,城里的人都叫他“小甘”,后来就变成了“老甘”,现在有人开始叫他“甘老”了。这“老甘”与“甘老”还是有区别的,他靠的是手艺,剪刀活、缝纫活和针线活。一块布料到他手里,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一倒腾,就变成合身的衣服。男人穿了精神,女人穿了靓丽,孩子穿了鲜活。

“春布坊”在月河街区,老房子连片,密密麻麻地挨着。他戴着老花镜,坐在那台老式的缝纫机前,嗒嗒嗒,嗒嗒嗒,机器像永不停歇的机关枪。缝纫机增加到了三台,其中一台还是电动的,徒弟也有两个。阿龙做衣服久了,就做出绝活了。比如量衣,他不用尺子,只要朝那人一瞄,尺寸就出来了。胸围是多少,袖长是多少,领口是多少,都在他心里。有人不信,还暗地里打过赌,结果阿龙报出来的数字,与皮尺量出来的一模一样。你想,有这样一种感觉,做出来的衣服能不合身吗?说到阿龙,大家都跷大拇指,因为这是目测功,最大的功法,学也学不来。但在阿龙看来,这就是天长日久后的一种感觉,一点也不稀奇。每天量上量下,多了就有准心了,总能把准一个尺寸一个度了。在他眼里,最难的是品质,也就是那份慢工细活。他舍得花时间,一针一线,投入了去做。有时,他太投入了,就忘了时间,饭也忘吃,水也忘喝。

当十把剪刀齐刷刷地剪开红绸时,观众报以热烈且持久的掌声。剪彩仪式吸引了许多目光,摄像机、照相机挤成了一堆。剪彩后,副市长讲话。副市长说:“甘老,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人物,是我们嘉兴的骄傲。”阿龙听到这话时,脸一阵白一阵红。他现在又有点后悔了,当初他就应该拒绝搞这个仪式的,何必兴师动众呢?开发办的人来了一趟又一趟,推却也变成了一种负担。他越推,人家越认真,结果一犹豫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本文为书中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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