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顺荣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11月
【作者简介】
吴顺荣,笔名田耕,嘉兴人,生于1944年。1964年入伍,1970年起从警。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警队长、副局长、局长之职,秀洲区第五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爱好文学,从事业余创作,已在全国100余家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散文诗、小小说等1000余首(篇)。主要著作有《散草集》《吴顺荣散文集》《卧牛斋文集》《家乡的银杏树》《家园若梦》《乡村旧事》等12部。作品多次获奖。
【精彩文摘】
鱼簖
在江南水乡,鱼簖是水域中一道特殊的篱笆,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鱼簖由毛竹和簖帘组成。毛竹或打桩或编排,起固定整条鱼簖的作用,簖帘是用长丈许、宽约半寸的竹条编制而成,长度根据河道的宽窄而定,贯穿河的两岸。为便于船只往来,中间的簖帘明显低于两侧的簖帘,仅高出水面尺许,而且是上下活动的,可以升降,这等于在鱼簖上开了一扇半截的门。鱼簖是水上的栅栏,它能任水流舟往,却不让鱼儿通过,鱼簖的优点就在于此。
在鱼簖的一侧,架有护簖人的竹屋,犹如苗族、壮族等少数民族的吊脚楼,一叶名谓“划条子”的小舟系于一旁。有船要过鱼簖,护簖人闻声走出竹屋,视船的吃水深浅,放下簖门的活动簖帘。过往船只紧摇几橹,然后翘起橹尾,任船身压上簖帘,船凭着惯性,缓缓在上面滑过。“船过簖抓痒,风吹水皱皮。”船过簖时,簖帘像一把富有弹性的篦子梳理着船底,戛然有声。这声音融入水中,又回荡在河面,在空旷的水域有一种灵动的感觉,颇有意境。在一些主航道上的鱼簖,护簖人要辛苦得多,不仅过往船只多,而且时有机动船经过。它们过鱼簖时老远就给护簖人打上了招呼,“呜——”轮船一声长笛,刺破了河面的平静,护簖人赶紧放松簖门活动竹帘的牵引绳索,轮船刚驶过簖门,立即将绳索拉紧固定,恢复原状。好在那年月货轮不是很多,按部就班的几艘客轮,行动很有规律,常常给鱼簖周围的人家送来了时间的概念。
鱼簖不仅起到阻拦鱼类出入的作用,而且是捕鱼捉蟹的理想场所。我家西面的梅家荡曾经是家鱼养殖基地,为保障鱼荡的安全,在通往梅家荡的各个水道口,都设有鱼簖。鱼簖由渔场职工看护,职工多数是绍兴人,他们不仅精于养鱼,也精于捕鱼,把“近水楼台”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他们在鱼簖两侧距岸二、三公尺的水下,用竹帘各构筑一个直径为一米左右的回笼状的捕鱼器具——簖笼,俗称“瓮”。簖笼向外留一开口处,内有倒刺。鱼虾游玩时若遇到了簖帘,便依着习性向两边寻找出路,一旦浑浑然进入“瓮”中,就万难逃脱。“芒苇织帘箔,横当湖水秋。寄言鱼与蟹,机穽在中流。”宋代金嘉谟的《鱼簖》诗描写得十分形象贴切。簖上的鱼很杂,大多为鲫鱼、鲇鱼、鲤鱼和汪刺鱼,偶尔也有草鱼、青鱼,但生活在水底的黑鱼等鱼类极少能捕获上来。
那时我很羡慕护簖人的生活。簖屋虽小,竹底竹壁,近水迎风,清新质朴,犹水上仙阁。他们虽独居簖屋,有小舟相伴,出入便利,并不寂寞。他们朝迎日晖,夜沐月华。眼观湖光水色,耳听蛙鼓鸟鸣。青泥小灶里燃着竹爿木柴,煮饭烧水时,锅沿、壶口飘着一缕水汽,袅袅青烟,吱吱水声,给简陋的簖屋营造出温馨的生活气息。即便在那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里,他们也并不缺少荤腥,随时可用渔叉或网兜在“瓮”中捉取一尾鱼来享用。不用开油锅,也不讲究什么烹饪技术,只需在清水里一煮,原汁原味,鲜美无比。
深秋,天气转凉,俗话说“西风起,蟹脚痒。”簖上守蟹成了捉蟹人的一大乐事。我曾有过一次守蟹的经历,那晚夜色朦胧,万籁俱寂,我和雪金叔悄悄将船靠近田东荡的鱼簖,把一盏桅灯挂在簖帘的高处,然后在那儿静静地守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一只河蟹迎着灯光爬上簖帘,我急忙伸出长杆网兜去捞,也许是操之过急,河蟹不是落在网兜里面而是掉入河中,我懊悔得直拍大腿。雪金叔说不要紧,有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果然,不稍一会,又有河蟹断断续续爬上帘来,宛如熙熙攘攘的赶集人。那“簌簌簌”的爬动声,扣人心弦,令人陶醉。雪金叔熟练地操纵着那只长杆网兜,待蟹爬到一定高度,便悄无声息地把网兜伸到蟹的下方,稍用力一刮,蟹便落入网兜,然后装进鱼篓。夜越来越深,蟹越捉越多。此时,人在凛冽的冷风中一夜蹲守的艰辛,早被收获的喜悦冲到九霄云外。
冬去春来,风雨如旧。幽幽的鱼簖,曾陪伴了水乡人多少欢乐和艰辛。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浩瀚的梅家荡被分割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鱼塘。几十年来,梅家荡的水仍静静地流淌着,只不见了昔日里清冽的河水、源头活水里嬉戏的鱼群,鱼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无感慨,从此再也体会不到魏源《三湘棹歌》诗中“滩声渐急篙渐警,知有截溪渔簖近”的韵味了。走在鱼塘一条条曲曲弯弯的堤埂上,举目眺望,看到远处的网箱,我仿佛寻觅到了一丝昔日鱼簖的影子,也许这些堤埂和网箱便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鱼簖,正编织着鱼米之乡一张又一张拦鱼和捕鱼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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